——這使他們想到過去的生死相依、意氣風發。
(還能再來一次嗎?再過一次那快意長歌、風動雲湧、笑傲顧盼,橫峙天下的日子!)
他們都說大將軍的氣色實在好,黃黃的、亮亮的。象一座佛。有人卻說,象一隻桃子。有人罵他,怎麼拿將軍比桃子?罵的人抓破了頭皮終於譬喻為鹿的眼睛,這又給人一輪搶白。終於有人脫口比喻為一泡尿……的顏色。大家忍不住都嗆笑了起來。
驚怖大將軍沒有生氣。
他也笑了。
笑得象一陣旱雨打在乾柴上。
他使大家都覺得輕鬆,就象是回到了當年闖蕩江湖的日子裡。
“喝湯吧。”僕童端來了一大鍋湯,大將軍用力摸摸光頭說:“這是好湯,特別為你們熬的。”
大家正是興高采烈,更不敢拂大將軍的美意,各捧著喝了數大碗,還吃了不少湯裡的佐料和肉,味道一直攢進脾胃裡,越喝越想喝,越喝越口渴,口渴得上了癮,更是想喝。
“這是什麼湯?”一個問。
“為你們熬的湯。”大將軍微笑著。佛祖俯視蒼生,天帝俯視芻狗,大概也是這種慈悲的眼神吧?
“好喝,好喝。”
“再未一碗。”
他們為表不辜負大將軍心意,也表示他們既能大吃猛喝,就是精力功力不減當年,絕對還可以勝任任何重任。
直至有一人撈出一隻眼珠。
“這是人的眼珠嘛!”
他叫了起來。
“鬼話!”笑罵他的人不旋踵又掏出了一隻耳朵。
——這次誰都看得出來:那是人的耳朵!
然後又有人挑出一隻睪丸、一隻臼齒和一隻戒指!
有人認出了那枚戒指!
“天!”他大叫道,“這是什麼湯?!”
“為你們熬的湯,”大將軍這樣說。
“用什麼熬的!?”
“都是好的藥材:萊服子、玉竹、石斛、人參、田七、杞子、五味子、生地、茯苓、熟地、羌活……還有一種肉。”
“肉!那是甚麼肉!?”
“肉?”大將軍詭異得象一座會笑的雕象,“為你們熬的湯,當然是你們幾位的好朋友:‘蓋世王’柳銳奇的了。”
七人驚震,紛紛離席而起,才發現四肢百骸,全脫了力,而且有一種勾魂奪魄的齧噬,直自他們的丹田開始,象有一條巨大的毒蛇,正在逐寸地吞噬著他們!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這樣做,也許有一天,你們便會對我這樣做了。”驚怖大將軍的語音小得只有自己聽見,然後他悲天憫人地揚聲說了一個字:
“殺!”
語音仍柔和得象跟情人的一聲招呼。
進行了殺戮的是兔大師和狗道人。
血肉紛飛,這些英雄的腸子已分不清誰是誰的,這些戰士的血肉也分不開誰是誰的——他們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的任由這兩個對殺戮比對情人更深情的“後進”,任意細加“宰割”,直把他們切割得一塊塊、一片片、一條條、一絲絲的,就算他們仍能活著,也保證分不出那一塊肉是別人的、那一塊肉是自己身上的。
他們不死於戰場,卻死在飯桌上。
驚飾大將軍卻一面親自監視著他們動手,一面在桌上用飯,正吃得津津有味,這飯菜當然都經過他的兩名心腹:張無須和宋無虛嚴密檢驗後送來的。
“你們跟了我數十年,早已坐大,日後我一個不防,我的家小妻兒,哪是你們的對手?不殺,是不行的。”大將軍用力揩了揩光禿禿亮油油的額頂,啐了一句:“你們明知‘蓋世王’居然在我‘大將軍’在位之時也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