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遠把盛好的湯放到她面前,輕聲道:「博您一笑。」
「油嘴。」梁君禾果然笑了起來,傾身給他佈菜。
飯吃到一半,俞遠問:「奶奶,從前那輛老腳踏車還在嗎?」
梁君禾將瓷勺輕擱在骨碟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俞遠露出一個乖巧的笑,「想換一個騎。」
「那車倒不怎麼附和你的氣質。」梁君禾玩笑一句,回憶說:「約莫是在的,致生從前常騎它去釣魚,雨天就擱在地下室裡,一會兒讓姝惠給你找找。」
她抬眼很溫和地看俞遠,又肯定道:「一定是在的,你爺爺用什麼東西,一向都保管得很妥當。」
晚飯後,俞遠把那輛能載人的單車從地下室裡搬了出來。
正如梁君禾所言,車子被保管得很好。十多年前的車,看上去只是落了點灰塵,款式在當時應該屬於很新潮的,現今看也未過時,反而添了點復古的氣質。
俞遠打了盆水在院子裡把它擦洗乾淨,腦海里仍能浮現出兒時坐在它後座的記憶。
挨晚時候,天色暗下來,俞遠早早和梁君禾道過晚安,回房休息。
房間很整潔,爺爺生前的一個書架被搬到了這個房間,琳琅滿目的書籍把架子撐得滿滿當當。
每本書都被保管得很好,看得出有人經常整理。
惠姨照顧著梁君禾歇下,出門路過他房間,敲門進來把熨燙平整的校服放好。
俞遠道了聲謝,見朱姝惠欲言又止的樣子,出聲問道:「有什麼事嗎惠姨?」
朱姝惠站在門邊,似乎是想了挺久才來找他開口,「小遠,你抽空給俞先生回個電話吧,他可能聯絡不上你,昨天給家裡來了電話,直接找老太太。」
俞遠怔了怔,抬頭看向朱姝惠,「我知道了惠姨。」
房門被合上,他在床邊坐了半天,把俞啟東從黑名單裡拖了出來。
他終究還是低估了這人的自私和冷血,為了達成目的,親情從來不在他的顧念範疇。他聯絡梁君禾,說的大概還是八年前那些話,全然不顧她剛剛失去相濡以沫五十餘載的愛人。
俞遠一直記得八年前那個午後。
那天他像往常一樣放學回家,迎接他的卻是這棟房子裡從未有過的爭執和一個毫無印象的父親。
一個將5歲的他獨自扔在家裡差點發燒死掉,並且五年裡從未來看望過他的父親。
那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客廳裡,字字冷漠如同寒冰擲地。
「我才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我現在要帶走他。」
「你們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要強行留下他的話,我可以走法律程式。」
他呆呆地站在庭院裡,看見一籌莫展的俞致生和掩面哭泣的梁君禾,意識到自己即將成為一隻戴上鐐銬等候發落的羔羊。
那一年是他噩夢的開端。
梁君禾一生雅緻,俞致生如松如柏,他們一人顧曲一人撰史,都是浪漫到極致的人。
俞遠有時候想,基因和血緣大概還是很重要的,哪怕從小抱養,俞啟東還是半點不像他們的孩子。
「你終於捨得給我回這個電話了,三天,從來沒人讓我等過這麼久。」
俞遠站在窗邊,入秋的夜風颳過來,吹散鼻息間的煙霧。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
俞啟東笑了一下,「拿了你爺爺留給你的錢,說話倒挺有骨氣了。」
指尖夾著的煙兀地掉了一截菸灰在窗臺上,又很快被風吹走。
「別得意小子,想和我劃清界限,就讓你試試。你以為你還能融入那個地方嗎,你血管裡留著我的血,天生就和那個所謂高雅的家待不到一起。」
「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