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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不管怎麼說,晴雯的缺點畢竟是擺在那兒的。若王夫人不識時務,也可以換一種說法:那晴雯狐媚妖道的,只會慫恿著寶玉花樣翻新地淘氣,就拿老太太說,也是希望寶玉將來為官作宰的有出息吧?那麼晴雯若再在怡紅院呆下去,就會牽扯得寶玉的心放不到正務上。但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說老太太老邁昏庸,見事不明嗎?要不怎麼一開始,就把這樣一個抓尖要強、不識大體的人放在最寵愛的孫子的屋裡,作為姨娘的候選人?所以這道理不說也罷,給領導一個明確的結果就行了。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錯。只是他命裡沒造化,所以得了這個病。”有這句話墊底,下面再把襲人隆重推出就可以了:“襲人的模樣雖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屋裡也算是一二等到的了。況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實,這幾年從未同著寶玉淘氣。凡寶玉十分胡鬧的事,他只有死勸的。因此品擇了二年,一點不錯了,我就悄悄地把他丫頭的月錢止住,我的月分銀子裡批出二兩來給他。不過使他自己知道,越發小心學好之意。”

該升的也升了,該降的也降了,王夫人作了決斷的事都一一向老太太回明,就此也可打住。只是賈母聽了,笑道:“原來這樣,如此更好了。襲人本來從小兒不言不語,我只說他是‘沒嘴的葫蘆’。既是你深知,豈有大錯誤的?”這話聽起來,老太太心中還是有點兒怏怏不樂,也是,平常我們給不相干的人做個媒,若沒結果,還會覺得自己的眼光與心意白費了呢,何況晴雯已跟在寶玉身邊這此年。王夫人趕緊另起一行,告訴賈母些賞心樂事,比如,賈政誇寶玉的詩好,今日帶他們出去逛了之類。給老人家疏散疏散。

別太嬌慣了身子

古來有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貪圖安逸享樂是人的天性,所以由儉入奢走的是下坡路,不用自己使一點力氣,輕輕鬆鬆地就溜出老遠,止都止不住。舊時有句俗語叫“撿了條蘇州襪帶”,這根蘇州的襪帶,想來是當時及為時髦的東西。繫上了它,鞋襪就不能穿得士氣,換了鞋襪,衣衫又不能不相襯。著華服,就得住高樓,接著就得易交易妻了。一步一勾魂,不由得就沉在溫柔富貴的陷阱裡。

寧榮二府敗落之時,賈政細察近來的支用薄子,發現用度竟比祖上加了十倍——東府裡的虧空就更是沒邊了。如何就靡費到這等地步?說來也簡單,看看賈珍在習射上玩的花哨戲法就能明白一二。本是居喪無聊,胡亂生個消愁解悶的法子。但既聚眾考較射箭的功夫,晚上就要成個飯局;既開了筵席,一群紈絝子弟正好趁機賣弄一下家下的烹調廚役。臨潼鬥寶之後,歇肩養力抹個骨牌什麼的,漸漸的就索性呼喝大賭起來了。開局之後,各路人馬齊至,不免又得喚來些粉妝玉琢的孌童調笑取樂。先人的餘蔭再厚,奈何子孫不成器,也不怨三更天裡,祖宗的陰靈在牆下嘆息。

至賈母散餘資時,已是一片樹倒猢猻散的悲涼了。老太太把多年的體己拿出來,作最後的分配。賈赦、賈政、賈珍等,每房得了三幾千兩的銀子。對莊戶人家劉姥姥來說,一百兩銀子就能買幾畝地,打一眼井,置辦起一個小康的家道來。而賈府的三千兩,怎麼看都只像個濟危渡命的錢,能撐到哪時算哪時吧。“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貧不改舊家風”,譜擺大了,不是一時就能收攏起來的。而且,在錦繡叢中養嬌了的身子,任憑大世界裡怎樣和煦的微風,吹到身上都是肅殺一片。傳說當年朱元璋流落江湖的時候,把菠菜豆腐當成珍珠翡翠白玉湯吃,功成名就之後,就再也難得這樣的享受了。富貴人家,儘可以在燭光與鋼琴聲中吃鮑魚,這說不定還不如市井百姓到小館裡點個水煮肉片滋味厚。可知上帝造人,還不是偏得那麼厲害。受用太過的人,對酸甜愈麻木,對苦辣愈敏感,於災難完全喪失了抵抗力。

古人所謂“惜福”,是要預先磨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