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風吹草動,如同驚弓之鳥,他不在意自己,卻害怕身邊至親之人有任何異樣。扶曜越想把控一切,就代表他越驚懼失去什麼。
然而邏輯並不通順,這其中一定有關鍵點漏下了。溫霧嶼身上擰巴的勁兒散了,他一下一下點著眼尾,輕輕揉搓。他皮肉嫩,稍微弄一弄就紅。
扶善國年紀大了,講故事的語言順序很亂,溫霧嶼耐著心境拼湊來龍去脈。
桌上的茶水徹底涼了,喝起來沒味兒,扶善國乾脆全灑進腳下的泥地裡。他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完了,壓力一小,突然輕鬆愉快不少。
溫霧嶼還在悠悠愁愁地思慮著過往的舊事,扶善國瞥了他一眼,又想起什麼,咬牙一橫,石破驚天地來了一句:「小溫,你跟阿曜是不是……是不是那個什麼?」
溫霧嶼沒回神,問:「什麼?」
扶善國一拍大腿,勁兒挺大,自己把自己拍疼了,齜牙咧嘴,「我……我看見你們在親、親嘴! 」
溫霧嶼好似被人在腦袋上罩了一口銅鐘,扶善國拿著根木棍肆無忌憚地敲,敲得他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都麻了。
「啊?」溫霧嶼此刻孤身一人在這裡,沒有扶曜打配合了,他不知道應該用哪種姿勢出櫃,傻了吧唧地問:「您是在哪裡看見的?」
扶善國伸手一指,「屋頂,就你們剛來的那個晚上。」
溫霧嶼戰戰兢兢地嚥了口唾沫,他想觀察扶善國的反應,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但從老頭子言詞間的態度聽起來,似乎也沒有太強烈的抗拒姿態。
「爺爺,您……」溫霧嶼清了清嗓子,他乾咳一聲,端正了姿態,正襟危坐地問:「您有什麼想法?」
茶倒早了。
扶善國看著一地的濕土,又嘆氣,嘆完了,就尷尬上了,這事兒怎麼著應該先跟扶曜開口。
「我倒是沒什麼想法,」扶善國侷促地搓手,「就之前,小宋、宋思陽,他衝著我喊『你孫子也喜歡男人』,我就有點心理準備了。有這種過程的鋪墊,所以現在也還行。」
果然如此。
溫霧嶼想起扶曜在處理宋思陽這件事上用的方法,確實太直接了,好像故意要把自己也推出去。
他早有打算,是真的不怕。
溫霧嶼從沉默許久,他束手無策,乾脆以平常心面對,於是精神再度鬆弛,「爺爺,你不反對嗎?」
扶善國經歷了漫長的心路歷程,眼下他比溫霧嶼放鬆,「阿曜從小就有主見,他主意特別正,我左右不了他,更別說反對阻止了,硬碰硬太傷感情。」
「他不會跟您硬碰硬的。」
扶善國一直看著溫霧嶼,意味深長地說:「以前不會,以後就說不定了。」
溫霧嶼七巧玲瓏心,主要稍微一琢磨,就明白扶善國話裡話外的意思了,他靦腆地笑了笑,說了聲嗯。
扶善國收回自己的目光,又說:「我以前著急他成家,是怕他以後孤單一人,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朋友是階段性的,但家人不是,有責任和羈絆在,會比別的關係更加牢固一些。」
溫霧嶼頷首。
扶善國斟酌片刻,問:「小溫,你跟阿曜是那種關係嗎?我是說——可以走到最後的關係。」
溫霧嶼在『深層次關係』的探討中一直處於心虛方,自己跟扶曜曖昧到了極端,卻依舊隔著朦朧的水霧不清不楚地『談情說愛』。
「我……」溫霧嶼不敢回答扶善國的問題。
扶善國卻把一切都看透了,他說:「人這一輩啊,心思太重、顧慮過多,臨了帶進棺材都燒不乾淨。喜歡這種東西,純一不雜,心理負擔不需要太重。但你好不容易來這塵世走一趟,要給自己留一個不帶遺憾的念想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