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純彥這幾年遭際不順,已經習慣了冷漠的對待人事。但面對趙樂魚那黑亮亮的眼睛,似純真又似頑皮的臉蛋。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家中才滿六歲的兒子。他奪掉孩子手裡的玩具,督促他去讀書的時候。兒子的表情也一樣的不甘心,一樣的可憐。他猶豫了片刻,不去和趙樂魚爭了。
趙樂魚抓過琴譜,又把手裡的紙團攏到懷中,對方純彥笑著抱拳,雀躍的離開了。
雖然他剛才對韓逸洲說不認識閒遠樓,但下了樓梯,他走的卻是和方才不同的路徑。而且飛快的折回到了猗蘭館。還沒進門,就聽見有人在屋子裡面和韓逸洲談笑風生。
“哈哈,怎麼派了他這樣一個活寶給你?也難怪你每日‘恍惚琴窗裡’。”有人朗朗笑道。
只聽韓逸洲說:“萬歲的旨意,盧學士的面子,誰願意駁?我也不過順水推舟罷了。他別的還好,就是俗氣加無賴。真正是戲文中所唱:蒸不爛,煮不熟,錘不扁,炒不爆,響噹噹的一粒銅豌豆是也!”
那人更拍案大笑:“完了,完了,你如此說來,他竟是無可救藥!須知: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韓逸洲頓了頓。才大聲說:“反正我也不要他沾手我編的曲譜。他的字盧修你還沒見過——蹩腳到家了。我看他就是練一輩子,也就是個螃蟹樣!”
趙樂魚聽了,明白他們正在笑他。他年少氣盛,入翰林院以前,世上的人多半奉迎他,捧著他。就是進了翰林院,大名鼎鼎的盧雪澤,東方諧等人對他也甚和悅。唯有這個韓逸洲,不僅處處刁難,還這般嘲弄他。教他一時間如何壓得下這口惡氣?但偷聽壁角的人,往往沒臉當場發作。何況,韓逸洲才也並沒有在皇帝面前給他難堪。趙樂魚轉身就穿越過花徑,向甲秀林走去。
猗蘭館內,韓逸洲含笑望了紗窗外一眼,對盧修說:“他給氣跑了!”盧修詫異道:“是他嗎?方純彥是萬事不管的人,定不願助他。他怎麼那麼快就找到你要的曲譜?”
韓逸洲道:“……說起來他也有幾分聰明。”
盧修瞠目:“你……原來……。逸洲,你這樣為人好,卻總是得罪人。你取他做輔助,他倒可以練字,你呢?人手不夠,事必躬親,每日嘔心瀝血,光校定就到深更半夜。值得嗎?”
韓逸洲淡然道:“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趙樂魚才入翰林院,不曉得這裡的艱險。他比我還小一歲呢。既然他有緣入了這裡,既然他走進我的館中,我就不能放任他自生自滅。教他練字,他才可能有一線前途。對他嚴苛,他才不會遭人妒嫉。至於我的用心,他沒有必要知道。”
盧修沒有介面,韓逸洲問他:“你們辦案怎麼樣了?”盧修一笑,把滿腹的心事化開了,道:“總是聽起來怪噁心的事,你不嫌髒?”韓逸洲的眼尾一挑:“咦?我就是個乾淨的人嗎?”
趙樂魚一口氣跑到甲秀林中,滿園花蝶風影,萍藻春流。他深吸了幾口氣,口中念念有辭。好久才又恢復了滿不在乎的瀟灑笑容。
背後有人柔聲道:“是遇到不開心的事嗎?”盧雪澤不知何時已換上了一身半舊的藍布衣,從青翠的修篁後面冒了出來。他雙眸朗暢,氣宇和平,猶如太華松濤。
趙樂魚忙搖頭,說:“學士大人,我不太識路,剛才從閒遠樓走著走著就入了園子。”
盧雪澤溫和的點頭,也不追問,和藹的說:“趙賢弟,你來了好幾日。我也抽不出空看你。你有何難處,都說與我聽無妨……”
趙樂魚的眸子光華閃亮,跟著他走向竹林深處。
他再到猗蘭館時,已近黃昏,韓逸洲不在。趙樂魚等了一會兒,居然笑了起來。盧雪澤此人,真不得不叫人佩服,和他談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都叫人心情豁然開朗。
趙樂魚順著夕陽溜達著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