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沒風,但室外依然極冷。
許今朝決定速戰速決,她鋪開塑膠布,戴好□綸手套,又套一層在五金店買的勞保手套,把東西擺開。
宋姣蹲在她身邊,許今朝叮囑:「離遠點,這些東西聞了沒好處。」
宋姣就往後退了可以忽略不計的一點點,總之非要看清楚不可。
許今朝拿她沒轍,從衣袋裡摸出鑰匙,將清漆小桶撬開半圈備用。
宋姣看著alpha往老闆贈送的空油漆桶裡倒合金粉,金閃閃的細粉末鋪在桶底,又澆上味道極沖的清漆。
宋姣歪頭問她:「有什麼比例嗎?」
許今朝的睫毛卷翹且長,遮住她底色淺淡的眼眸,她忙著開稀料瓶子:「我都是摸索著來,差不多就行。「
油漆稀料的味道有種別樣的刺鼻,宋姣看她用刷子攪拌這些混合液,動作相當嫻熟,金粉與被稀釋的清漆逐漸調和在一起。
宋姣忽然又想到許今朝醉酒後的那兩張肖像了,一張是她,一張是許今朝的父母。
那對面容和藹溫柔的陌生中年夫妻,恩愛依偎在潦草肖像中,眼角眉梢透出幸福與柔情,噙著笑意看向畫外人。
兩個人看上去就是那類有涵養、好脾氣的知識分子,許今朝的毛筆字,會不會是跟隨父母學到的?
小小的許今朝,是否也是像剛才一樣,伸著小手鋪開宣紙,用沉沉的鎮紙壓住,提筆認真寫大字?
長大的許今朝,是否也是像現在這樣,在過年時調製金墨?
她這樣優秀出彩,是否會寫很多幅春聯,不止為自己家寫,也送給鄰居和親朋做年禮?
許今朝,又是否想念自己的父母、親友,是否渴望團聚,是否思念過去的人生,那個沒有她參與的人生?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她的alpha柔軟且善感,在這樣的團圓佳節,怎麼會不思念親人與家鄉呢。
就連宋姣,這個冬天也回了兩趟雎洲,去探望還在服刑中的宋以康。
在逐漸懂得關於感情的許多認知後,宋姣感覺自己不太能像從前一樣心如止水的面對父親了。
她曾經能夠站在冷漠公正的第三方視角,評價母親的行為不值,父親的做法愚蠢。
可作為家人,她又直覺的給予他們應有的包容,包容這些又傻又離奇的舉動,哪怕她不理解。她也會去為母親掃墓,為父親送衣裳,讀物,在許家人手裡保父親的命。
宋姣滿20周歲時,[許今朝]就開始提結婚,但她一直想方設法拖延。
後來[許今朝]變了招,她對宋姣說:「你爸在雎洲東城監獄,你知道那邊的典獄長和我家來往很近吧,我可以打招呼,讓你爸過得舒服些。」
這其中隱含的威脅宋姣當然明白。
她聽話,宋以康就能活得好點;她不聽話,宋以康就活得不好、甚至活不下去。
一場重感冒,一個小意外,足夠一名身體和精神都欠佳的犯人合理死去。
宋姣年前最後一次回雎洲探監。
宋以康還是那麼瘦弱且神經質的樣子,和往常一樣,在隔著玻璃牆通話時,偶爾會有失控的舉動。
宋姣看到他凹陷的臉頰,心裡泛起許多酸楚來,還有些小小的疼痛。
不劇烈,但明顯,像夾在棉花裡的針,只能扎出一點點血,卻也是宋姣過往人生沒有過的體驗。
她想,媽媽死的時候,爸爸的心是不是被刀扎穿、絞爛,流失了身體裡大半的血,才徹底恢復不過來了呢?
也或許在喬楚還活著,卻執著地要做出成績、獲得認可,把自己折騰到生病的時候,宋以康就已經在失血和疼痛了。
宋姣如常的對他說自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