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刺骨,還是回房吧。”彩兒小聲勸道。
福晉輕輕“嗯”了聲,轉身朝裡走去。
彩兒見她臉色煞是青白,也不知是凍著還是傷懷,自是不敢言語,小心伺候著她卸妝寬衣。待福晉盥洗畢,上床歇下,彩兒放下綃簾,才欲移燈,便聽見她隔簾輕問。
“彩兒,你說一個人做夢時老是喊另一個人的名字,這是為了啥?是愛那個人還是恨那個人?”
彩兒一愣,幾疑是否幻聽,遲鈍了下才道:“要是他說時的表情不是咬牙切齒,那多半就是愛了。”
福晉面色一陣煞白,咬著嘴唇半響不語。
“原來那多半是愛。”她闔上了雙眼。
清宮夢縈Ⅱ第六十六章(1)
允禵挑起一角窗屜,一夜的雪,積得有一尺餘厚,陽光明亮,照得紛紛揚揚的雪花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如閃光著跳舞的顆粒,一下下,晃疼了他的眼。
他卻也不覺著眼痛,呆呆地,只是出神。
這一年冬天,允禵比任何人都覺得寒冷。明明那些年,邊塞的冬天,也很冷。那時候,他卻偏不覺得冷。還記得第一年,大雪封川,宛琬本就怕冷,那會更是凍得受不了,偏又不願開口搭理他。他呵呵笑著讓人多燒了些炭盆,連拉帶拖硬將她拽來帥帳,雙手緊捂住她的手,用力揉搓,呵一口暖氣,再用力揉搓,一次又一次,她冰涼麻木的手漸漸有了暖意。帳外冰天雪地,士兵們燃著熊熊篝火,喝上幾口烈酒取暖,邊喝邊唱邊吼,篝火噼啪聲響。自己緊握著宛琬的雙手,聽著帳外嘹亮軍歌,心中是何等快活、恣意。
皇太后瞧見他這副光景,想起前些日他福晉進宮來求的事,心下難免煩憂。“允禵,既是冷,又何苦坐那風口裡?”
允禵猛被驚醒般,若無其事的笑笑。
“你變了,這次回京你變了許多,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心事?哪有。”允禵一口回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頰,“大概是瘦了點,皇額娘才覺得變了。等我待在京城裡再養上兩個月,準保和從前一樣。”他誇張地笑道。
太后望了他一眼,更是憂心,搖頭道:“允禵,你這身子骨是得要好好補補,可你知道,額娘說的不是這意思。”她目露慈祥地望著他。“你是額娘生的,難道額娘還看不出你有心事,你說出來,額娘只想幫你,你明白嗎?”
“皇額娘——都說了沒事,沒事。”允禵皺了皺眉,好好地皇額娘為何讓他進宮說起這些,難道她知道了什麼?可是——不可能啊。
“那皇上要派你事,你為何總推說身子不適,都無興致,還夜夜遲歸,你到底要做什麼?”太后話語中有怨埋,有不解,更多的是心疼、傷神、無奈。
“做事?做什麼事?又有什麼好事可做?”允禵低聲道,眼露悵然,“皇額娘,你知道嗎,剪掉翅膀的雄鷹便再也飛不上天空了,它成了只土雞,只等著人餵養,等老等死。可縱然如此,它還是會想念那曾經湛藍深邃的天空啊。”他神情似陷入了遙想西北那片遼遠廣袤的土地。
太后見允禵黯淡眼中夾著濃濃憂傷,心中瞭然,牽住他手,撫拍道:“我知道,你心裡的委屈我都知道,可有些事不同了,就算是額娘也難說啊。”
“我知道。”允禵答了一句,又陷入沉默,半響,忽輕幽得猶如耳語般問:“皇額娘,你說——從前皇阿瑪到底有沒有說過什麼?”曾經百官相送,鮮衣駑馬,萬人敬仰,不過短短一年,卻已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他並非心無疑惑怨恨。
太后心下一驚,身子僵住,立時道:“允禵,你可不能去聽別人胡說什麼。”
“那,那你為何——”為何會在他登極時那樣做?可允禵問不出口,他不忍去逼迫他額娘,他亦知道一切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