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學抱著幾乎跟他一樣高的大紙袋站在過道里,露出一雙骨碌碌轉動的大眼睛,像一隻被人遺棄的流浪狗,樣子甚是可憐。張說看不過去,一手接過,招呼他一起走。左學賭氣不理,屁顛兒屁顛兒往兒童遊樂區跑去,還故作紳士,問一個坐在鞦韆上的小女孩兒:&ot;小姐,你幾歲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玩?&ot;
兩個大人在一旁看了啞然失笑。鍾筆嘆氣說:&ot;隨他去吧。我現在已經管不動他了,將來還不知道怎麼辦呢。&ot;
張說寬慰她,&ot;不要緊,兒孫自有兒孫福。&ot;
鍾筆點頭,開玩笑說:&ot;嗯哼,不錯哦,都會用俗語了哈。&ot;
張說喝了口咖啡,&ot;建平讓我替他向你道歉。&ot;倆人後來透過一次電話,張說主動說了一些鍾筆的事,魏建平承認自己對她確實有所誤會。
鍾筆愣了下,撇嘴道:&ot;世上有這樣道歉的嗎?沒誠意。&ot;話雖如此,臉上的笑意卻忍不住溜了出來。魏建平的冷漠、敵視,她看似不放在心上,其實相當在意。張說心說也是,立即撥通電話,&ot;你要道歉,親自跟她說。&ot;鍾筆拿過手機,&ot;我是鍾筆,你過來吧,有話當面說。&ot;對方連聲說好。
她低頭攪拌咖啡,笑著說:&ot;魏建平這個人,連跟人生氣都不會,脾氣這麼好,又會照顧人,怎麼會離婚?&ot;張說搖頭,&ot;感情的事,講不清楚。&ot;魏建平待小薇不可謂不好,千依百順,說什麼是什麼,再忙也記得打電話回家叮囑她&ot;午覺別睡太久,海帶湯記得喝&ot;。可是小薇卻說他缺少男人味,嘰嘰歪歪,硬是要跟他離婚。他也好脾氣,實在纏不過,離就離吧,還說:&ot;留不住她,是我的錯。&ot;
張說觀察她,&ot;你沒有生氣?&ot;以前她脾氣未必有這麼好,當眾受辱,還能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心平氣和。
&ot;沒有。&ot;
&ot;當真?&ot;
&ot;我為什麼要氣?又不給發工資。&ot;她沒好氣地說。
張說笑了笑,原來她確實沒在意,但是心中卻有一絲悽然。她能做到這樣雲淡風輕、若無其事,也許是因為數年來不知經歷了多少類似的事情。外人眼前所謂的&ot;涵養&ot;,那是由無數隱忍練就出來的,忍字頭上一把刀。
她的生活未必像表面上這麼光鮮亮麗。
他為當年不能體諒她的苦衷深感愧疚,為當年的不成熟後悔自責,為這些年來她受的委屈痛心難過。他握住她的手,垂眸說:&ot;鍾筆,對不起。&ot;五年來,他一直想親口對她說,總算還有這個機會讓他彌補。
他刻在心裡的這個女人,曾經重重給了他一巴掌,可是他沒想到到頭來她愛的卻是自己。
鍾筆開始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是在道歉,雖然不知他具體所為何事,仍是鼻頭猛地一酸,幾欲落淚。她反握他的手,&ot;不不不,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跟左思結婚,無論何種理由。是我自己糊塗,意志不夠堅定。其實袁藍罵我罵得沒有錯,我當時確實愛慕虛榮,怕吃苦,怕受罪,貪圖左思的權勢、財富。如果我熬一熬,挺過去了,或者跪下來求他,也許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ot;她是如此後悔,她錯在不該嫁給他。
可是,事實不只是這樣。
張說緊緊抱住她,下巴蹭著她的頭髮,聲音沙啞,&ot;我不該跟你分手。但是現在,再也不會了。無論前面是龍潭還是虎穴,鍾筆,相信我,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ot;他不會再放開她,哪怕最後一無所有。
他們是同一類人,吸取教訓,引以為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