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萬萬沒有想到,他費盡心思借題發揮,想拉大阿哥下馬的順天科舉舞弊案,竟如同一場風暴,也成了將自己牽扯進去的劫數。
變 天(三)
高士奇與康熙,是一對君臣相得的異數。
這對於看似寬厚實則疑心頗重的康熙來說,是難得一見的,由此也可以看出高士奇的聰明之處。
究其原因,除了康熙念舊,以及高士奇本身學識過人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高士奇懂得審時度勢,並不像李光地甚至索額圖那般貪戀權勢,將康熙對他們的舊情一點點磨光,也不像太子師傅王掞那般迂腐。在聖眷天恩達到頂峰的時候,他能看清太子與大阿哥相爭的局勢,毅然急流勇退,辭官歸鄉。
當一個人不在眼前,並且不牽扯進利益鬥爭時,旁人所能想起來的,自然是他的好處,康熙也一樣。
高士奇已走,他對這位亦師亦友的臣子由原先的三分舊情升至七分懷念,南巡時也多次親往探望,賜書賜匾,有時候連朝政大事也會徵詢他的意見。
然而高士奇與索額圖之間,卻是有一段淵源的。前者在受康熙賞識之前,曾被人引薦給索額圖,並且在其幕下待過一段時間,一個窮困潦倒卻心高氣傲,一個世家大族而位高權重,彼此相處自然不會太愉快。
因此當高士奇的摺子在朝中引起軒然**o時,所有人都不清楚,這究竟是高士奇自己的主意,還是來自康熙的授意。
若是後者,那麼索額圖這一次,只怕就在劫難逃了。
果不其然,康熙三十九年正月初八,在新春的氣息還未從人們眼前褪卻的時候,康熙下旨,將索額圖拘拿至宗人府圈禁,罪名是“議論國事,結黨妄行”。
罪名裡的前一句話並不是重點,就算是升斗小民,誰沒在茶餘飯後說幾句時政閒話,道兩聲官場軼事,重點在於後面的“結黨妄行”。
康熙最恨結黨,當年鰲拜不僅結黨,還有篡權的趨勢,這才犯了康熙的大忌,讓當時的少年帝王憤而擒之,如今歷史重演,索額圖與明珠兩派,依附於太子和大阿哥,借爭儲進而傾軋亂政,康熙冷眼旁觀,看著他們鬥了十來年,終於打算挽起袖子來收拾局面。
索額圖是當今國丈,太子黨的核心,無論是敵是友,都沒有想過他還有被下獄幽禁的一天,一時間人心惶惶。
太子一黨,更是方寸大亂。
“太子爺,您請回吧。”
梁九功從裡面走出來,面露為難,小聲道。
胤礽盯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希望,但事實卻是讓他失望的。“皇阿瑪還不肯見我?”
梁九功輕輕搖頭,沒有說話。
兩人相對靜立,一時無言。
對於這位太子殿下,梁九功其實談不上多少好感。
胤礽自小便是天之驕子,萬般寵愛,因此待人也是冷冷淡淡,連正眼也不瞧,像梁九功這種近身伺候康熙的人還好,若是毓慶宮裡的小太監,悄無聲息地消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梁九功在宮裡待的時間長了,對這些事情自然有所耳聞。
梁九功想起剛才康熙的表情,又記起自己親眼所見,這對父子曾經親密無間的時光,忽然就覺得世事無常,人心反覆。
“梁總管,我在這裡跪著,你且進去再通報皇阿瑪一聲吧。”太子一撩袍子,就想跪下。
梁九功忙攔住他。“誒誒,太子爺,這可使不得,您這不是為難奴才嗎?”
太子卻不管不顧,傾身跪倒,身子挺得筆直,嘴唇也抿得緊緊,依舊帶著一絲矜傲。
梁九功無法,只好折返回去,見康熙正歪在靠枕上閉目養神,也不敢出聲,就這麼站著。
過了片刻,康熙突然出聲:“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