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勻見她朝外走,卻喊住了她:「你那腳傷都還沒有好,這樣的小事讓旁人去吧。」
他這樣一說,蘭娘也覺得是了,笑道:「我這不是怕他們毛手毛腳的做不好嗎?」
這一年多他躺在床上,蘭娘恨不得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生怕出任何紕漏,她喊了外頭的小廝進來讓人去灶房拿參湯,自己閒下來了就坐在床邊看著顧亭勻。
他倒是有些不自在,避開她的眼神,輕咳一聲:「讓彰武再另外拿些書給我看吧。」
讀書之人,縱然是躺著昏睡了一年多,依舊是沒有忘記讀書的習慣。
蘭娘點頭:「好。」
連著幾日,他都依舊是躺在床上,每日裡吃藥,吃飯,除此之外要麼睡著了要麼便是看書,蘭娘守著他也不出去,兩人話不多,他看書的時候,蘭娘也在旁看醫書。
但她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的目光,有時候兩人明明都在看書,她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轉頭過去,卻發現那人是在好好地看書,壓根沒看她。
有時候蘭娘覺得是自己的錯覺,有時候又覺得很好笑。
不過也無妨,只要他們兩個在一起,怎麼樣都好。
她算了下,按照他的恢復進度,這樣再將養一個月便可以下地走走了。
而顧亭勻的確是在看書,但也不是在看書,彰武拿來的那些書他早就看過八百遍了,之所以能走到如今,顧亭勻靠的並非只是天生的那點子聰慧,更多的是嗜書如命,這天下能找到的書,他幾乎都看了個遍兒,那些書早就爛熟於心,並沒有非看不行的必要。
更說此時身邊的人,遠比他手中的書更吸引他。
即便他不看她,也在揣摩她在做什麼。
餘光看到她手裡的書,會忍不住想到,她看書識字都不是他教的。
那時候在老家他一年回去不了幾次,每次都匆匆的,她又不好意思講話,他頂多教了她幾個常用的字,同她一起在地上攤了沙子,拿樹枝在沙子上寫。
後來他隔上一個月再回家,就發現上一回攤在地上的沙子以及在沙子上寫的字都被她好好地用簸箕蓋著,鄉下那麼大的風,硬是不曾把沙子上的字吹散。
他看那地上的沙子,她從灶房提著竹筐出來,臉便紅了,低聲道:「勻哥,你教我的字我總學不會,我太笨了……」
那時候他定定地看著她,許多話想說卻知道不合適開口,只在心裡暗暗發誓,等將來他考中了,日子寬裕了,必定買最好的筆墨紙硯,在溫暖舒適的大屋子裡手把手教她認字。
一日學不會,就教一年,一年學不會,就教一輩子。
但顧亭勻沒有想到,不需要他來教,旁人就教會了蘭娘讀書識字。
那人是如何教她的,教了多久?八年,算下來是兩千九百二十天,她與那人,在一起足足這樣長的時間,甚至還有一個孩子……
顧亭勻壓根看不下去書了,他覺得心裡針扎似的疼,連帶著呼吸都有些困難,可不想讓她看出來,只能極力地忍著。
可每日裡面對著她,一邊想著的是她答應了自己絕對不會走,一邊想的卻又是,那個孩子呢?她是可憐自己還是真的依舊愛著自己?若是陸回哪一日被減免了罪責回了燕城,她會不會去找陸回?
再看看自己這破敗的身子,顧亭勻忽然就覺得,她是因為自己可憐才留下來的,若是自己好起來了,她大約就又要走了。
趁蘭娘去洗澡的空,顧亭勻把彰武喊到了身邊。
「陸回與那孩子現下在何處?」
彰武如實道:「大人,陸回一家三口都仍舊在西北,現在是醫奴,為那邊的將士治病。他雖然說是犯了罪,醫術的確不錯,去了一年多救了不少人,在當地……還頗為受人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