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沒有乾透的紅色全蹭在了沙發上,觸目驚心。
“誰啊?”姍姍的語氣中帶著憤怒。
媽媽從桌子上抽出了紙巾,狠狠地擦著早已花掉了的玫瑰紅指甲油。
一會兒,爸爸回來了,他已經換下了睡衣,穿回了西裝外套。
“工地上還有點事。”他乾咳了兩聲。
媽媽冷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
“你們……早點睡吧。”爸爸轉身去找鞋。
媽媽猛地站了起來,迅速地從一個鞋櫃裡拿出了爸爸的皮鞋,遞給他。爸爸伸手去接,卻沒有接住。皮鞋重重地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啪”的一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
爸爸怔了一怔,彎下腰,穿上了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媽媽還站在原地,她的背後是花費三年時間弄好的家。
“睡覺!”她忽然說,語氣很生硬。
這三年來,媽媽一點一滴把一座賣不出去的老房子變成了現在這座別具一格的別墅,我不能不感到驚奇。
每天,我和姍姍上學離開後,一個人在家的媽媽便把用過的碗直接放進自動洗碗機裡。然後換上運動服,像年輕人一樣騎著腳踏車,來到這座老房子。
她每天做一點,每天改變一點,親力親為地打造著自己的家。
除掉雜草。
危房加固。
舊物翻新。
粉刷剝落的牆皮。
學習家裝設計。
選購傢俱與裝飾品。
清理池塘,種上魚與荷花。
院子中鋪上了鵝卵石小路。
在屋頂開闢一個空中花園。
屋簷上掛上了一個風鈴。
一撥接一撥的裝修工人來了又走了。
日升又日落。
……
然後,一個小小的奇蹟誕生了。
我和姍姍被這樣獨一無二的住所鎮驚了,但是我們捨不得稱讚它,想要把最好的詞彙留給那個“不回家的人”,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恐怕在媽媽心裡聽來是最動聽的。其實,我和姍姍早就愛上了這裡。我想在院子裡種滿花樹和果樹,在幽暗的書房裡讀蒲松齡的《聊齋》,在池塘裡種下荷葉,“留得殘荷聽雨聲”,在泥土中、花下、屋頂上入眠……不過,最重要的是,因為有了它,媽媽不再是一個活在廢墟里的女人。最重要的是,爸爸有可能會回來。
然而,皮鞋掉在地上的沉重,彷彿讓這個家塌了一角。畢竟它本就是個危房。
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這塌了的一角,大廈將傾。
家裡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看著夜空中的星星,忽然有一種錯覺,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我們還在原來的地方,像往日一樣。我知道,此時此刻,媽媽也一定沒有睡著。不知道她穿著新的睡衣,睡在陌生的房間裡,會不會覺得更寂寞。
此時此刻,我有些恨爸爸。
恨他的潔白的烤瓷牙。恨他乾淨的西裝。恨他土地般貧瘠的黃色夾克。恨他經不住一個電話的誘惑。恨他風風雨雨養活著我們三個女人。恨他不能一眼分清我和姍姍。恨他並不寬大的肩膀。恨他曾經那麼愛這個家。
爸爸,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我在心裡默默地說。然後,我後悔說了這句話,哪怕是心裡的一瞬間閃念。
“噔噔噔”我的房門響起了微弱的敲門聲。
我趕緊擦了擦眼睛,輕聲讓她進來。
姍姍推門走了進來:“我就知道你沒睡。”
我拉開被子,姍姍光著腳跳上了我的床,我們姐妹兩像小時候一樣睡在一起。
“你說,爸爸那個電話是怎麼回事?”姍姍問我。
“這麼晚了,還能是誰呢,看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