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江說我像地獄裡來的血羅剎,我又笑了笑。大概真的是吧。但我並不想回那去,並不想做傻事,我只是想湊近看清楚自由的模樣。
我從欄杆上下來,母親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半拉半拖著我回了家。鎮上的新居已經落成,與當初的家千差萬別。那個小村子,名叫北萊,我的家。在那個偏僻閉塞的地方,我是個貧窮又富有的人。我豪華的房子,是父親的恩惠;我美麗的容顏,是母親的恩賜。而這個家,窗明几淨,住著我不潔的母親和我那不為人知的秘密。我站在盥洗室裡大大的鏡子前覺得好累好累,胸腔裡似被萬斤大石壓著,直壓得我幾欲不堪重負。我突然好恨啊!我恨這裡的一切,恨我的母親,更恨我自己!我恨我為什麼是一個女人,我為什麼要愛上和自己同性別的女人!我恨我怎麼就長成了這樣一個怪胎!
是的,我是個怪胎。是個喜歡女人的怪胎。
如果我不是一個怪胎,就不會去接近江采薇,我不會害怕失去她而答應徐振,我們不會出遊,不會看到那一幕,我也不會傷了他。這一切,只是因為我是個喜歡女人的怪胎。如今就連生命裡曾經出現的那麼一點虛假的亮光也黯淡下去了,生活還有什麼希望。活著,不過是日復一日地重新著阿鼻地獄的苦難。罪魁禍首,就是我,我這個怪胎。
我撕拉一下撕開制服的前襟,露出白色的裹胸布。那布,因為害怕掉下來,害怕被人看出來,害怕不夠緊束,害怕起不到作用,我每天都花很長時間綁紮,系成死結,終於把自己系死了。我拼命地想要解開,那帶子卻彷彿故意跟我作對似的紋絲不動。我抬頭瞥見自己扭曲的臉,憤怒終於讓我抓起臺上的東西狠狠地砸向鏡子,清脆的聲音響起,玻璃碎渣濺得到處都是。
母親應聲前來,被一地晶亮的碎渣和我手中的玻璃片震驚了。
“你在幹什麼啊?”她吼我。
我只是一下一下機械地割著胸前的白布。它緊緊纏在我的胸上,勒得我喘不過氣,勒得我幾欲窒息。
“你瘋了!”母親奪過我手中的玻璃片,犀利的邊緣一下子割破她的手,嫣紅的血液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地板上,像一朵豔極一時的鮮花。
“你滾開!都是因為你!”我大聲地咆哮,推開她,瘦弱的身體沒有力氣,反把自己的手肘撞在滿是碎渣的梳洗臺上。
“啪!”的一聲脆響,響在我的耳側。“你瘋夠了沒有!”母親更大聲地咆哮回來。
很奇怪,臉上沒有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反而溫溫熱熱的,帶著一股粘膩。我呆呆地望著她,因為那一聲脆響耳朵裡有一陣的轟鳴。她的嘴巴氣憤地顫抖著,好像涸轍裡頻死的魚兒,不安地跳動,吧嗒吧嗒地尋找一線生機。我也不知想什麼嘴唇就那樣湊上去了。她的呼吸有淡淡的馨香,她的唇柔軟得像花瓣,散發著濃濃的花香。
母親愣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將我推開,她甚至忘了責備,只無力地靠在門板上,望著她這個陌生的女兒。
我也愣愣地望著她,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所作所為。我想我一定是瘋了,我竟然……輕薄了自己的母親。我撫上自己的唇,那裡似乎還帶著母親嘴上的溫度,燙疼了我的手。我跌跌撞撞地奪門而出。在那個夜裡,終於走向人生的另一個起點。
'2'青春,彷彿因我愛你開始
☆、第 9 章
出走的那晚是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沿著那條泊金公路一直走一直走,終點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只是身體裡有股力量不斷驅策著我前進,前進。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彷彿母親的那一巴掌到此刻才真正發揮了威力。我用手捂著,掌心也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我低下頭,藉著電閃雷鳴的空隙,看到了掌心細長破碎的傷口。血被雨水稀釋了,傷口被雨水泡得發白發脹,我靈魂裡的絕望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