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想要人來責備自己嗎,式。但是,你不是不會去殺任何人的嗎?
我閉上眼,聆聽雨聲。
“是呢。不過,那是我的感想。因為呢,式。即使迷失了自我,淺上藤乃依然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她將自己所做過的事情毫不掩飾地接受下來。即使去自首也無法立證她所做過的事情,所以社會不會去過問她的罪責。然而這卻是更為痛苦的事情。”
“為什麼?”
“所謂的罰,我想是其本人自行選擇去揹負的東西。與那個人的罪相對應,其價值觀本身使其揹負上了重荷。那就是罰。愈是有良知,加諸於自身的罰就愈重。愈是生存在常識之中,加諸於自身的罰就愈重。淺上藤乃的罰,使得她生活得愈幸福,就愈沉重愈痛苦。”
“還真是個濫好人”,式說道。
“那樣的話,沒有良知的傢伙也就沒有罪的意識也沒有罰的沉重了。”
“不可能沒有吧。只不過是對於那種人來說比較輕微而已,確實還是存在的。從極為淡薄的良知中誕生出更為淡薄的罪的意識。在我們看來不過是極其稀鬆平常的感情,對於他們來說卻是枷鎖。我們一笑而過的感傷,對於只有淡薄的良知的人,卻會變成很難平復的感傷。
縱然程度有別,所謂罰的意義是相同的。”
……是的。舉例來說,幾乎將唯一倖存下來的湊啟太逼瘋的恐懼,也就是他的罪的意識所帶來的罰。後悔也好罪惡感也好。畏懼也好恐怖也好焦躁也好。這些雖然不能補償罪責,但卻會逼迫人去為補償罪責而努力。
“確實,社會不去過問其罪責的話會比較輕鬆。但是如果沒有人來制裁的話,罰就只有自己來揹負了。自責並不會自行消失,而且總會在不經意間回憶起來。因為沒有人會原諒自己,所以就連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心所受的傷總會持續著疼痛。就像那個孩子的痛覺被殘留下來一樣,永遠也不會痊癒。正如式所說心是無形的——所以也就無法去對傷口進行治療。”
式默默地聽著。也許是因為調查過淺上藤乃的過去吧,我的話中帶上了幾分詩意。
式突然從倉庫的屋簷下跑出去淋雨。
“幹也是這樣說的吧。愈是有常識,罪的意識也就愈強烈。所以沒有壞人。但是,我可不是那麼優秀的人。放任著我這樣的傢伙存在你不擔心嗎?”
說起來的確是這樣的。
在將式歸類為好人或壞人之前,可以確定她是一個常識淡薄的孩子。
“是嗎。那麼沒有辦法。式的罰,就由我來代替你揹負吧。”
這是我真正的心意。式突然停止了動作,茫然若失地佇立在雨中。
被雨打了一會兒,式不愉快地低下頭。
“……終於想起來了。你啊,從過去就喜歡一臉認真地開玩笑。坦白講,式對於這個相當不習慣。”
“——是這樣啊。我還想著一個女孩子的話要背還是背得動的。”
聽到我這樣消極的抗議,式很高興似的笑起來。
“再坦白一件事情吧。……我也是,對這一次事件抱有罪惡感。不過,這反而也讓我明白了,自己的生存方式,還有自己想要的東西。縱然是非常曖昧非常危險的東西,但是現在的我只能去依靠著它。那些不得不去依靠的東西,其實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糟糕。我甚至有一點高興。一點點——只有一點點,對於你的殺人衝動——”
……對於最後一個詞,我只能皺起眉來。不過,像這樣在雨中綻開笑容的式真是非常地綺麗。
暴風雨轉弱了,到了清晨雨便會住吧。
我只是眺望著沐浴在夏天的雨中的式。仔細想一想,那是——自從醒來以後她第一次讓我看到的,真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