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味兒。
雨下個沒完沒了,蒲團底下潮乎乎的,磚地浮出許多水暈,人
的骨頭都發了黴了。
院子裡有人踐著水跑來,連廊子也不肯繞,顯見有火急的
事。是炳爺,衣服和鞋襪都泅著水,眉眼發直。他打著抖說:老
爺,角院那邊不好了,光漢的媳婦要生】
老爺沒什麼反應,眨巴著眼睛想事,過了一會兒才說:生
就生麼,你怎麼了?…
炳爺說:才一七個足月,有凶兆I
老爺說:要死人?
炳爺說:不敢保,大的小的都不敢保i老爺,您給個話兒
吧。您不給話,奴才們吃罪不起。
老爺說:不盡心老天不饒你!別的事隨它去吧,命裡全都
註定了輸贏了,隨它去吧。
炳爺衝進雨裡,老胳膊老腿上足了弦。我是蒙了,坐在蒲
團上不知道幹什麼好。想不到這麼快就生,誰都想不到,最想
不到的是少奶奶和大路吧?本來還有一些時間耗著,琢磨著,打
著誰也不知道的種種算盤,不料懸在腦瓜頂上的劍一下子就劈
下來了。
二少爺問過我:他們怎麼辦?
我告訴他:只有一個辦法,跑!
我說的是實話。二少爺沒有因為我這麼說怪罪我,我明白
他是真心在問:他們怎麼辦?!二少爺溜走那天晚上,他含著微
笑從我的小耳房前邊走過。他一個字也沒有對我講,可是我從
他的笑容裡讀出了許多意思。他分明是說: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顧不了他們,顧不了家,顧不了你,我
只能顧我自己了。我是可憐蟲,他們也是可憐蟲,大家都是,我
不想再看見你們了,我受夠了,夠了!
他還說了許多意思。
我心裡明白。
我靜靜心就沒有什麼不明白。
跑!二
跑啊】!
大路不可能不想到這件事。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劍噢一下剁了過來。院子嘩嘩流著
的雨水越來越稠,要變成紅豔豔的血水了。老爺躺著,突然哼
了一聲,目光閃閃放亮。他招手讓我靠近他,像閻羅招呼小鬼。
這樣子我很熟。我知道他想幹什麼。他想吃一種不易說出口的
東西了。不是第一次聽候吩咐,可是我很緊張,老爺的嘴唇哆
哆嗦嗦,我靠他越近越認定他會冷不防咬我一口。他沒有咬我,
可是他差不多要了我的命。他的話像蚊子叫,輕得不能再輕,落
到我耳朵裡就成了炸雷,一下子把我炸成了碎片兒。
老爺說:耳朵,我想吃胎盤。
我說:您想吃什麼?
老爺說:胎盤。我孫子的胎盤。
我說:我怎麼給您弄來?
老爺說;你拿個尺二的盤子上門口等著去,趁鮮活給我端
過來。慢著,給藥鍋加上水,把抽屜裡的磨石和刀子遞給我。去
吧,拿到了別耽擱,誤了事我吃你!
老爺撩被子騰一下坐了起來。
他自覺著有救了。
可是我沒救了。
我把盤子遞給五鈴兒,五鈴兒轉身回了上房。廊亭裡坐著
大少爺和炳爺,旁邊立著幾個僕人。炳爺正在安排找奶媽的事,
兌鎮南老倉哥兒的孩子沒出滿月死了,媳婦的奶包憋得出火,讓
遷緊把她請來。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