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地傳來,“我走了。”
沒頭沒腦的兩句話。毫不相干。
可是賀蘭雪卻懂了。
她勸他不要為容秀的事情難過。
她說她也要走了。
“為什麼?”賀蘭雪的聲音突然沙啞,方才還靈動的眼神忽而黯淡,他沉沉地問:“你也要離開我?”
伊人趴在地上,既不爬起來,也不說話。
……
……
……
……
兩人僵持了一會,伊人終於歪歪斜斜地站起身,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伊人!”賀蘭雪忍不住又叫了一聲,聲音有點急。
那是從未有過的狀態。
伊人轉過身,很平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絲毫責難或者慍怒,只是平靜,淡淡的,沒有雜質,像一碧如洗的天空。
賀蘭雪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她為他擔心,為他奔走,那麼懶的人,還為他幾夜沒有睡好。
他卻早已佈置好一切。流放,是為了躲開浪峰,喝藥,是在知道鳳九會來的前提下。他什麼都有後著,他什麼都成竹於胸。
也許容秀的選擇終究還是傷了他,可是在此之前,難道他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準備嗎?
易劍必是奉了他的命,方去接鳳九的。
而鳳九,便是他給自己留下的退路。
除非容秀當場殺了他,除非她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給他一個痛快。
否則,他絕對不會死,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像一個笑話般活著。
而在這種種算計裡,伊人算什麼?
她對他不離不棄,可是到頭來,他並不需要她。
乃至去找賀蘭欽的行為,都不過是多此一舉而已。
伊人也不覺委屈,更不會生氣,只是覺得自個兒挺多餘的。
不知道為何,她在意這種多餘的感覺。
兩人目光相對,其實什麼都沒說,但已經什麼都說了。
甚至於連自己都說不出的東西,也一併說了。
眼睛,永遠是最不可思議的視窗。
賀蘭雪的嘴唇動了動,卻無一言可發。
伊人復又轉回身,朝門口搖搖晃晃地走去。
等她終於到帳簾邊時,賀蘭雪似下了極大的決心,再次開口,“留下來。”
“留下來,我會珍惜你。”他說。
無比真誠。
真誠得連賀蘭雪自己都不可抑制地發顫,心中有種溫情脈脈的東西涌出來,淹得他不能呼吸。
這一次,她沒有回頭,而是停住腳步,伸手撓了撓頭。
“忘憂草沒有讓我忘記任何東西,卻讓我徹徹底底地經歷了一次從前的種種,我看到了瀕死的母后,看到了父王站在城牆邊盯著我的眼神,看到了大哥那晚放在我脖子上的匕首,看到了小容,也看到了那碗粥——可是心卻很平靜,平靜得像長殼一樣。”賀蘭雪盯著伊人的背影,繼續道:“伊人,你想將我一個人留在殼裡嗎?”
伊人終於沒有再撓頭了,而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望天道:“賀蘭欽讓我告訴你,小容皇后在他那呢。”
說完,她是真的走了出去。
沒有遲疑,沒有留戀,就像
她做其它事情一樣——這是一件極其極其平常的事情。而且,也本該如此。
這棵樹,不需要她的施肥,已然茁壯。
茁壯得遮天蔽地,樹影森森,沒有她的角落。
賀蘭雪稍一恍惚,伊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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