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頭髮散亂,纏在臉頰上的麻布應該是新換的,刺目的白著,依然有暗紅色的血浸透出來。我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想要撩起她臉上的髮絲,還未碰到,女孩像是受驚的小獸一樣向後縮成一團,躲開了我的手。
心中驟然的刺痛讓我蹙眉,等她急促的呼吸平和了些,我小心的開口喚她:“丫頭,是我。”
這一次她沒有地方可退,但也不抬眼看我,只剩下一隻的烏黑眸子牢牢的盯著自己壓在膝頭的手指。
“丫頭……想要什麼的話,就跟我說,好嗎?要什麼代師範都會去買回來給你送到面前。”
她的嘴唇動了動,我貼近她,凝神仔細分辨她模糊不清的言語,伶兒又說了一遍,這一次我聽清楚了。
“嗯,知道了,我會留你在身邊的,至少……只要我還在這樂館一日,就不會讓她們送走你,放心吧。”小心的,我去摸她的頭,女孩扭頭閃開了我的觸碰,低頭抱緊了自己的雙膝。輕輕呼了口氣,我側身坐在她身邊,從腰中摸出幾枚大錢,想著一會兒交給看護她的婢子,好讓她們待她好些,正點數著,肩上就是一沉——整個撲過來將我抱著的伶兒,一頭扎入我懷中,我回身攬住她,感覺女孩小小的身子抖的如同風中的枯葉。
“代師範,我好怕,我恨這裡,這裡有鬼!”
本欲安撫她的手掌停在女孩顫抖的肩頭,我就這麼靜坐著,在這簡陋的屋子中,被油煙和藥劑的味道衝的意識滯澀。
她不是殺人如麻的刺客,也不是持鋼刀在手,就會狂妄自大到以為自己能斬破天際的武夫,更不是必須從天下間抹殺存在的貴人子嗣,她只是個孩子,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女孩。可是我卻對這個孩子犯下了無法求得諒解的惡行。
因為她對我的從不設防,讓我忘記了殺人者自身就是無情利刃的事實。
斬玉刀無相無形,對一般人來說宛如虹暉冰影,所以伶兒永遠不會知道害她失去一隻眼睛的人是誰,而我也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她——這將牽扯出我真實的身份,一旦那個身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就會無法存活在這光明中,所以現在連求得她原諒的資格都沒有。
伶兒怕的那厲鬼就是我,一旦顯露真身,就會奪取他人性命,讓他人陷入不幸中的夜叉。
可是,我也不想這樣,真的。
我搬回了我來樂館之前與伎樂們合居的高閣,依然是那間屋子,再住進去的時候,卻感覺窄小了很多。
長安城有著天下最好的工匠,他們在執事的監管下在樂館中勞作了幾日,當春日的薰風舒緩的穿透樂館的竹林時就已經修繕完工,我住過的院落中魚池迴廊徹底不見,改頭換面成了一處花園。從城外起回來的桃花被移栽過來,爛漫的開成一團瑞雪,而海棠也即將綻放,滿目春意。慣看了蔥籠翠煙的伎樂們喜愛這難得的暖色,總是會在經過的時候隔著柵欄向院內張望,不過我卻被工匠們告之,這些被移栽過來的花樹最多也只能活過花期就會枯萎。
這不僅是花期被移栽的問題——不是所有的生物,都能適應永春的季後。
平康里伎樂館,終究容不下冬夜飄零的一葉細雪。
………【心碎了無痕】………
就像病倒時一樣迅速,姥在這院子改建完工之後就好了起來,她再度披上了代表官職的紫色,用優雅高貴的姿態出現在伎樂們的面前,昂首從她禁錮之下的暮春中走過,毫無一絲憔悴病容。積壓了多日的事物令她繁忙到很少與我說話,就算是在竹道上走了碰頭,也只不過是我退到一旁躬身行禮,她小聲客套著擦肩匆匆而過。
找了個清淨的夜,我抱著官作的匣子去了姥的院子。她剛剛從外面的酒筵上應酬回來,幾個婢子正在伺候著她寬衣,見我過來,姥擺手讓她們退出去,自己在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