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來將那抹笑意又衝著他加深了幾分。那感覺就像往咖啡裡又灑了兩包糖。賀蘭霸不得不承認本來是一杯意式特濃,現在變卡布奇諾了。
他降下車窗望著窗外的車流,萬一兩個字,從凱墨隴口中說出來,再配上這個笑,好像就變成了第二天一早睜開眼就能抓住的東西。
。
賀蘭霸回到公寓,難得沒有上樓去找凱墨隴湊時間,他覺得自己的編劇人生正走到一個死衚衕。死衚衕其實並不是死的,只是人沒有翅膀,才覺得它是死的。他又想起龐麗參加的那個微影片大賽,在網上查了一下鄧小胖說的“腐女”,邊看邊笑,什麼攻啊受啊,強攻強受,互攻反攻,看得他樂不可支。這個腐女的圈子比他想象中還大,有寫小說的,有畫漫畫的,有做廣播劇的……明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不可能得到主流文化圈的認同的,還是有那麼多人熬著夜寫著畫著編排著。
賀蘭霸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視線落在茶几下,將那本筆記本翻出來,靜靜地看著那張潦草的關係圖。
我最初寫那些故事的時候,也不是因為它們總有一天會被搬上熒幕,我只是喜歡而已。
他看見自己站在死衚衕的高牆下,既然一時半會兒飛不過那座高牆,那麼不如往回跑吧……
他站在陽臺上,迎著晚霞的風閉上眼,豎起耳朵竭力捕捉著那抹風,直到耳畔車水馬龍的聲音如潮水褪下,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它們從被馴服的狀態變得狂野起來,他在這時睜開眼,看見自己站在黑夜之中,遠方的炮火映亮了天空,一片猩紅。
他正站在遠離炮火的山崖上,那在炮火中閃爍的像是一座城市,又像是用沙子砌出來的玩具。他聽見身後傳來說話聲,轉過身去,兩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山崖上,面向炮火中的城市,他們一個高一個矮,一個面板蒼白,一個膚色黝黑,看上去毫無共同點的兩個人,但眼睛裡都像是閃著無聲的雷電。
高個子的男人在說話,個字略矮的男人在傾聽。
“城裡有一棵桉樹,我和孩子們說再過一年它就能有五層樓高了,那比城裡所有房屋的高度都高。只需要一年,昆特。”高個子男人看向身邊膚色黝黑,面容剛毅的男子,神情裡流露著憂傷,彷彿映著那株在炮火下夭折的樹,卻也有著更強烈的使命感,“我希望有一天,所有的樹都能在我的祖國枝繁葉茂,候鳥會從城市的天空飛過,外面世界的人們有一天會收到印著珊瑚海灘風景的明信片。”高個子的男人最後說,“我留下來。”
矮個字的男人點頭說:“好,等我回來。”
這是他說的唯一一句話。他們握了手,就此約定。略矮的男子戴上帽子,趁著夜色轉身離開。
兩個友人一別三十多年。三十年後的島國依然炮火連天,武裝分子的武器從AK47升級到單兵導彈,城市卻還是那座用沙堆出來的矮城,坦克在大街小巷穿行,城市的天空每天都蒙著灰濛濛的灰。但是高個子男人堅守著自己的承諾,始終不離不棄,他有了自己的支持者,有了自己的武裝力量,他知道要平息這個國家的內亂光有影響力和武裝力量是不夠的,還需要更強大的助力,這個國家太窮,人窮了就容易屈服,國家窮了也會轟然跪下。
賀蘭霸趴在陽臺上,全然沒意識到天已經黑了,全身心地沉浸在故事裡,這個故事關於兩個男人跨越半個世紀的友誼,關於承諾,關於理想,關於祖國二字。他簡直等不及將它們寫出來。但他還需要一個很好的講述故事的視角,他意識這些主題並不討好,它們離得太遠,他需要一隻強心針,將人們抓進故事中。
高個子男人六十八歲了,被人們稱呼為法賈爾將軍。東西方陣營都意識到,他不會跟任何一方妥協,他現在正變得越來越有影響力,他是顆硬釘子,必須及早拔掉。
頭髮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