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怒氣消減了很多,其中卻有一種深深的妒意,但還是順從地帶著其他人出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空氣裡有小漁村特有的魚腥味和潮氣,多年以後,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這種味道。
腦子像是搭錯了筋一樣,我想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沒頭沒腦地竟然笑了一聲,說,“你竟然能讓伊藤和美對你言聽計從,真像個神奇的馴獸師。”
蕭正林只是看著我,神色中閃過一絲愛憐,拍了拍我的頭,輕聲喚我,“穆珊。”
我的眼眶驟然一酸,明知道答案卻還是要問:“那天,你是不是故意放過我的?”
“是。”他想都沒想就這樣回答,頓了頓,說,“你的家人我已經安頓好了,放心吧。”
我苦笑一聲,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是命。千般小心,萬般謹慎,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不但連累了家人,也讓我和他,走到了這樣萬劫不復的境地。
其實,真的不知道從何時起,我心裡竟然裝下了他,這個連伊藤和美那樣的女人都對他情有獨鍾的偽政府行動隊隊長,不折不扣的漢奸。
我應該不知道,所以極力控制著這個念頭,可是他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我面前!
他遞給我一隻小巧的藤條箱,說,“這是我在你家幫你收拾的行李。一會兒我送你去碼頭,出國吧,局勢穩定了再回來。”
我從大衣兜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原稿紙,上頭散亂地寫著他的名字,我說,“那天在審訊室,不知道為什麼就寫著你的名字。”
“我知道。”他笑了笑,嘴角掠過一絲甜意,說“我看見了。”
我低下頭,淚水無聲無息地滴落在地板上,伸手將那張紙撕成碎片,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但是他一定聽到了的,因為那一瞬間,他的面色那麼蒼白。
雪白的紙屑旋轉在半空,緩緩散落到地上,我說:“都忘了吧。”
四、{平生事,幾時凝睇,誰會憑欄意。}
寬闊的黃浦江,遊輪的汽笛破空而鳴。
我在等“黃昏”的到來。手裡提著方才蕭正林給我的藤條小箱,胸中湧動著一種恍惚的酸楚。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層層人群向我走來,正是“黃昏”,他走過來握住我的肩膀,急切地問:“蕭正林給你什麼沒有?”
他這樣問,讓我重重愣住,腦中閃電般的掠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醍醐灌頂並且難以置信,我回身走進包廂,開啟藤條小箱,將裡面所有東西都倒在床上,散落的衣物中,果然有個卷軸,靜靜地躺在角落裡,一如他的目光。
展開一角,是一副清明上河圖。我顫顫地說:“他……是‘麒麟’?”
“黃昏”接過我手裡的卷軸,一邊藏到袖子裡一邊回答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得馬上把這個名單帶到重慶才行。”說著他走出房門,剩下我一個人,面對著滿床散亂,久久回不過神來。
伸手撥了撥那件藍底色碎花旗袍——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穿的衣服。裡頭包著一個信封,上面的字是打字機打出來的,沒有署名,旁人根本看不出是誰寫的。
我的手微微顫抖著開啟來,上面簡潔地寫著幾行字:跟他走吧。他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上頭派他去美國,那是個很讓我羨慕的好差事。只希望你離開這裡,平平安安地過完下半生,便不負你我相逢一場了。
也許,喜歡一個人,有時候不能只想著自己。
他要你離開,你便離開。這也是情斷之後,你唯一所能為他做的事了。
回想起我與蕭正林相處的一點一滴,我看見清晨白霧瀰漫的蘇州河邊,他把圍巾取下來幫我戴好,說:“我就送你到這裡好了。回去吃點東西再睡,對胃好一些。” 轉身離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