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怔,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抬頭卻見西面流民為了搶奪乾糧朝這邊湧來。
謝翛見狀不妙,一把牽過韁繩催促道:“郎君快走!”
李淳一聞聲卻還站在原地,謝翛見她動也不動,顧不得太多抓住她的臂就推她上了馬,同時自己也登上馬背,鞭子揮向了李淳一的那匹馬。
駿馬狂奔,李淳一卻轉過頭去看。隔著漫漫雨簾,方才那孩童兩眼瞪得老圓地看她遠去,面目裡是無盡茫然與無措。那小小身軀忽被蜂擁而來的人群撞倒,跌在地上幾番要爬起來,卻最終沒能站起來。
馬越是往前,人群便越是遠去,大雨裡的馬蹄聲與呼吸聲,似乎都響在耳畔。
雨漸漸停了,馬也停下來,兩人渾身都溼透。
李淳一雙手緊握著韁繩,面對謝翛“郎君怎麼了?”的反覆詢問,也只低頭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那臉慘白一片,毫無血色。
淮南水患時的可怖情形還歷歷在目,但她抬起頭,面上便換了沉靜與該有的穩重。
她回頭看了一眼,肅著臉道:“是瘟疫。”
☆、第41章
粥棚裡那個孩子的命運已不可逆轉,齊州府百姓的命運亦未可知。驟雨止歇,天地間一片灰黯,馬低頭啃嚼地上枯草,中郎將謝翛聽李淳一講完,面上忍不住閃過一絲憂慮。
他在軍中也見識過溫病,但那已經是接受控制與隔離後的疫情,與民間爆發的溫病有很大區別。山東儘管富庶,但官方的醫署各州僅有醫博士一人,助教一人,醫學生也不過十三四個,如果疫情當真爆發,官方的救助與控制力量實在有限。
此時兩人已到青州境內,謝翛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殿下,可要折返回齊州府?”
“去青州州廨。”李淳一面不改色說完,一夾馬肚便往前馳去。周身潮溼,烏沉沉的風將寒意全吹進了皮肉骨頭裡,沿途無人收殮的屍體隨處可見,似乎連四肢也不齊全,森森白骨被暴雨刷去汙泥腐肉,全都露了出來。
駿馬疾馳,至青州州廨時已近傍晚。李淳一翻身下馬,剛往前兩步,門外吏卒便攔了她的路,理直氣壯地對一身布衣的她道:“州廨豈可容閒人亂入?”
李淳一站著不動,謝翛走上前,將符遞了過去:“請通報一聲。”那吏卒捧起來符看了好一會兒,又看看他二人馬匹,臉色瞬變了變。就在他要揣了那符往裡通報時,卻有人踏著積水從衙門內走了出來。
那人一身緋色官袍,而青州境只有一人能穿這服色,此人是新任刺史顏伯辛無疑。
刺史既為州廨最高官員,自然也是一州之長。然這一州之長,也不過二十幾歲年紀,清秀俊朗,哪怕因災情難解枯瘦了一些,卻不見頹靡之色。
李淳一看向他時,他也朝李淳一與謝翛看過去。
那吏卒倏地與父母官行禮,雙手將謝翛的符奉上,顏伯辛卻不接,只寡著臉問:“七個縣的縣令,到現在一個也沒來嗎?”
吏卒小聲揣測道:“按說也該到了,大約是被先前那大雨耽擱了?”
顏伯辛面色沉重,又瞥一眼吏卒手裡捧著的符,瞬間猜明瞭這兩位來客的身份,但他卻不卑不亢低頭拱手道:“臣未料吳王會到此地,失迎了。”言罷他抬首看向李淳一,也不請她進州廨。
身為顏家嫡子,顏伯辛渾身上下都透著百年世族的高傲,這家人甚至不屑與出身關隴的土鱉皇家聯姻,又怎麼看得起這個土鱉家族裡的一個庶女。
謝翛剛要開口,李淳一卻已是同顏伯辛道:“顏刺史是要本王與你一道等那七位縣令嗎?”
“吳王若願意一起等,那就等吧。”他順著她的話接下去,絲毫不顧她此時渾身潮溼的狼狽模樣。他脊背挺直,也不懼外面寒風,就當真站在州廨門口等轄下那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