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易讓了步,曾詹事也想看難得好戲,遂跟著道:“殿下能辨得清公私即可,賀蘭欽應舉,倘陛下得知,大約也是十分欣悅的。”
三人愉快達成了共識,旁邊褚侍郎鬆一口氣,等審覆蓋完印,接過長卷就匆匆告退。
曾詹事隨後也藉口離開,待他出門,宗亭亦站起來,然他霍地俯身撐住案頭:“看殿下吃得好睡得好,臣真是放心極了。”他簡直是講反話高手,明明心裡咬牙切齒恨不得撕了李淳一,卻只是風平浪靜抬手將一張字條塞進了李淳一袖子裡,若有若無地蹭了一下她柔軟微涼的面板:“恩師到京,怎麼也該去拜訪一下,殿下說是不是?”
他倏地收手直起身,留下坐在案後的李淳一,兀自出了門。李淳一看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口,手指探進袖中摸出字條,展開閱畢,上面所書正是賀蘭欽在京中的居所。
從他今日的反應看,想必是早就盯上了賀蘭欽,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得到其行蹤。
李淳一將字條扔進炭盆,這天氣理所當然地冷下去,她也早早燃起了火盆。手移在上方停留片刻,是熾烈又幹燥的熱意,字條成灰,她將手一攏,起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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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舉子奔赴京城,給即將步入寒冬的長安增了些鮮活氣。平康坊像是徹底泡進了酒缸中,南北二曲處處瀰漫著酒味,龜茲舞者似乎日夜旋轉也不會倦;精明的粟特商人千方百計地掏挖舉子的錢囊,打算藉此機會大賺一筆;而尚書省上上下下,卻忙得連休沐日也搭進去,只為制科這一天的到來。
天氣平平,陽光也並不熱烈,風不大小,有一點點乾燥,但也不至於令人難受。
應舉者一大早就到了,排成長龍立在尚書都省長長的廡廊之下,由令史逐一核對家狀文書,並由金吾衛進行搜身,結束後等在一旁,直到所有人都檢查完畢。禮部令史焦急地掐著時間催促:“快點快點,你們不能再加幾個人手嗎?這得等到什麼時候?”他焦慮地走來走去,又命庶僕將看熱鬧的閒雜人等趕走。
宗正卿這時卻恰好跑來看熱鬧,他在冷風裡縮著手對一旁的太常寺少卿說:“看到了沒有?最後那個人就是賀蘭欽。”太常寺少卿眼都直了:“真是比傳聞還可怕呀,單單是站在那就能顯出周圍這些人的不堪來。真的是吳王老師嗎?既然已是吳王老師了,怎麼還跑來考制科,他是不是有點毛病的?”
宗正卿嗤了一聲,面上現出一副瞭然的神情來:“樸少卿,某問你,倘若你最景慕的物件來考制科、甚至入仕了,你會不會追隨?”
“這個嘛,倘若十分景慕,應是會的。”
“某再問你,倘若十個這樣的你都考進來了,但你們都以為自己很厲害,各自為戰不願合力,倘這時你們都景慕的物件出現了,你們可會共同追隨他?”
太常寺少卿終於回過味來。賀蘭欽正是這樣一個人物,值得追隨信任,且很可能有本事將朝中如一盤散沙的新晉士族力量凝聚起來,也會引得更多新士子投赴朝堂之路。
他曾是吳王師,如今吳王為主考,他卻來應舉,師生二人身份雖然倒錯,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這兩人關係十分密切,將來賀蘭欽麾下聚集的力量,也只會為吳王效力。
真是好老師啊,竟能做到這地步。太常寺少卿沉思感嘆之際,卻有庶僕匆匆忙忙跑來,對他二人一躬身,下了逐客令:“多有得罪,但可否請二位暫離開此地呢?”
宗正卿攏攏袖撇撇嘴,又嗤了一聲,也不帶太常寺少卿,扭頭就往宗正寺去了。
考前的勘驗搜查也終於快到尾聲,禮部令史緊盯著最後一名檢查完,暗舒一口氣,鬆了拳頭與左金吾衛中郎將道:“妥了,有勞傅朗將。”
中郎將遂令衛兵帶著諸舉人浩浩蕩蕩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