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璨喉頭幅度極小地動了動:「他們說的最後期限那天,卡里就剩一萬塊,再多的我拿不出來。我聽見他們砸東西,自己躲在陽臺上……當時,我想,要不就從那兒跳下去,水泥地,四樓——去死吧,死了就不用面對他們。像我爸一樣,再也不會痛了。」
「崔時璨!」紀月厲聲道,「你在說什麼瘋話?!」
抱著貓的手指鬆開,草莓立刻炸著尾巴跑遠了,蹲在電視櫃邊警惕地看向氣氛驟變的小茶几,不明所以,發出一聲嬌氣的喵叫。
屋子裡安靜得能聽見陽臺窗簾被風捲起到底聲音。
崔時璨眼底紅得嚇人,到底沒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可是溫漁就來了。」他話語含混,憋著哭腔,那個名字似乎一下子抽乾了所有的保護色,「他一下子就來了……」
崔時璨說不下去,蹲坐的姿勢,他用雙手抱住小腿,使勁把眼睛抵在膝蓋上。
直到紀月以為他快要喘不上氣了,時璨的聲音沉沉地透出來:「月姐,你知道嗎,我很怕,他都看見了,為什麼要替我做那些?」
紀月拍著他的背:「因為你是他的朋友啊,小漁對朋友都很好。」
「是嗎?」崔時璨問,那天溫漁的表情都歷歷在目,他的擁抱很暖,手臂收得很緊,說話時就好像他真能感同身受的難過。
紀月:「璨璨,都過去了,你不要總是想,把自己搞得這麼崩潰。要不改天我們約在一起吃個飯?你們可以當面說呀。不是小時候了對不對,就算說了不好的話讓小漁傷心了,我覺得等他知道來龍去脈,不會怪你……」
「我寧願他怪我。」崔時璨恨恨地說。
「又說傻話了。」紀月說,「你多喜歡他呀。」
「是啊。」時璨仰起頭,「可我有多喜歡他,就有多討厭自己。」
在紀月家裡,窗明幾淨,連空氣都溫暖。時璨倒垃圾似的,把在心裡藏了不知多久的委屈都一股腦傾倒出來,其實也沒幾句話,他翻來覆去說了好多遍。
最後離開時紀月問他好點沒,時璨愣了下,呆呆地說:「……我回去背單詞了。」
紀月:「臥槽。」
光陰倒轉四五年,紀月聽到這句話大概會探頭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哪怕親身經歷了許多事,現在「背單詞」從崔時璨嘴裡說出來,她仍然有一刻覺得世界變了天。
她的表情太過震驚,時璨忍不住笑了下:「怎麼了?」
紀月捂了捂嘴:「你怎麼突然愛學習了?」
「沒事做啊。」崔時璨換好鞋,轉身去開門,「走了,別送我。」
「想得挺美的。」紀月嗆他一句,「對了璨璨,你生日快到了,到時要不喊溫漁出來,一起給你簡單地過一下?慶祝你進入新生活。」
時璨看她的目光充滿無奈:「新生活?算了吧。」
紀月:「那就先這麼決定哦。」
「再說吧。」時璨說,電梯還沒修好,他只得往樓梯間走。
「你的『再說』就是同意了。」紀月嬉笑著,「等我聖誕從燕城回來,就找你倆!」
崔時璨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你和許清嘉在燕城多玩幾天,別管我——」
他的生日在十二月底,介於聖誕節與新年中間。
學生時代,這段日子往往人心浮躁,期末考試前的假期,誰也沒法徹底放鬆去玩。等畢業之後,崔時璨疲於奔波在醫院與學校之間,以至於後來提前踏入社會,他的朋友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大部分並不交心,也免去了過生日的流程。
「生日」對他而言,是映照童年快樂的一面鏡子,也提醒著他現在永遠失去了一個至親。崔時璨不喜歡這個特殊日子,更願意忽視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