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沒了,腳下,曲曲彎彎的,是通往廟宇的羊腸小道,這小道,還是當年修廟者拿洋鎬和钁頭丟擲的,小道兩旁,是蔥蔥郁郁鑽天而上的蒼松。
七天廟會過後,天堂廟嘩地寂靜下來,腳步還在遠處,就已聞到古剎聲。如轟如鳴的聲音穿透層層疊疊的松林,如天音般降下來,令人肅然生敬。東家莊地不再言聲,雙腳陡然有了力量,登登登盤上了石階。廟前,高達九丈的銀杏已經泛綠,茂密的枝幹彷彿一把巨傘,為寺前的放生池遮擋下一大片陰涼。
早有住寺的居士聞聲趕來,見是東家莊地,忙忙地跑去通報了。東家莊地剛在樹蔭下歇了口氣,就見惠雲師太輕風般飄至門前,雙掌合十,阿彌陀佛施起了禮。東家莊地慌的,趕忙就要給師太頂禮,被師太攔住了。
東家莊地這份慌,是慌在心裡,每每見了師太,他都驚恐不定,目光不知往何處放。惠雲師太似乎也有些微微的激動,甚或不安,但只在眨眼之間,一切便都被她不染塵埃的明眸掩去了。
想必東家莊地這一次,定是想從惠雲師太嘴裡知道些什麼的。
下河院西廂裡,少奶奶燈芯卻在焦急地等溝裡女人草繩的到來。一大早就差丫頭蔥兒去喚了,說是有要事要問,這陣還不見人影,想必又是讓吃奶的孩子給拖住了。
少奶奶燈芯要問的,正是三杏兒的事。那天,中醫爹一針施下去,嚇得燈芯膽都破了。大約也是中醫爹心太急,針施得過猛,男人命旺竟從她懷裡騰地坐起來,眼直直的,雙手一下就摁了那針,驚得中醫爹喊,抓住手,抓住手啊。燈芯使足了力氣,才把男人重新摁倒在炕上。可接下來,中醫爹的手便抖得捉不住針。要知道,施針是最見不得亂動的,人一亂動,氣血凝在某個地方,不通,這針便沒了效果,弄不好還出錯兒,要是錯了穴位,後果不敢想。中醫爹靜了會兒氣,見命旺齜牙咧嘴,一咕嘟一咕嘟的往外吐,心想絕不是受了三杏兒引誘那麼簡單。當著一院人的面,三杏兒頂多拿胸脯挨一下他,或是拿眼神迷惑一下,病症不會反彈得這麼厲害。看這樣,定是在沐手或獻爵時使了啥手段,讓命旺的病症慢慢發作,藉著那錯亂中的一碰,這病就給引犯了。中醫劉松柏這麼想著,忽然就想起一樣東西,迷魂草。中醫劉松柏哎呀了一聲,跳下炕,打匣子拿出一種粉,對住命旺的鼻子就噴,沒想,噴了幾下,命旺安靜了,不跳彈了。慢慢,恢復了正常。等他再次睜開眼時,早上那個聽話的命旺又回來了。喜得燈芯抱了他的脖子就親,中醫劉松柏咳嗽一聲,燈芯這才羞紅著臉下了炕。
傳說的迷魂草是一種針葉兒草,藏在沙漠邊沿的刺蓬中,這草秋季裡結果,細,小,採擷下來,磨成粉,要是不慎讓人吸入,人便昏昏沉沉的,乏而無力,有時眼前還有幻覺。這草極為稀奇,南山一帶是不會生長的,它耐旱,個兒又小,怕雨,溝裡溝外,怕只有外山一帶才有。劉松柏行醫多年,還從未見過,不過涼州城的老吳中醫見過,還特意收集了一些果實。有次兩人談及對這種病的治法,老吳中醫說,百草還得百草治,這就叫萬物相剋,說時,拿出一種粉兒,叫魂清散,說他自個磨的,對吸入迷魂草的人很管用。中醫劉松柏好奇,當下跟老吳中醫要了一點,當寶貝似的藏在隨身帶的藥匣子裡,沒想,今兒個居然派了用場。
當天夜裡,中醫劉松柏便斷定命旺是在亂中讓人使了毒計,有人拿迷魂草混入院中,專門衝命旺下手。父女倆一開始也想到中醫李三慢,但劉松柏很快搖頭否定,這草他都沒見,中醫李三慢就更無從知曉,那麼還有誰?想來想去,想到管家六根身。管家六根每年都要去北山或沙漠一帶,難免跟那兒的中醫或專事此勾當的人接觸,也只有管家六根,才能想出這麼毒的招。
謝土(10)
少奶奶燈芯認定事兒出在三杏兒身上,她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