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大家小家,只要是成親立業的,都要買上一刀紙。若地下的老祖是雙親的,還要買上兩刀紙。一個年墳下來,先人們的收入,恐怕能抵得上一個銀行了。可以說,每到年節上墳,都是先人們暴富發財的好日子。儘管振書和金蓮時常提醒村人說,這種用紙票子印出的冥錢,是不能用的,全是廢紙一堆,陰間的鬼魂兒們都不認,只認戳子印的銅錢。還說,死人下葬時燒的紙草,若不是能通神的專業人士扎制的,也是沒法在陰間使用。像振富下葬時弄的那些,統統都是白費錢。村人怎會相信他們空口無憑講說出的鬼話,照舊使用新法子,像趕時髦一般樂此不彼。洋行媳婦桃子還曾背地裡罵振書和金蓮道,那些不過是弄給活人看的,誰見過死人享福啦。他倆見了麼,要是見了,不也成一對活死人了麼。
酸杏女人正圍著勞動團團轉的時辰,酸棗猶猶豫豫地進到了院子裡。見到勞動,他驚喜了一下,勉強擠出笑容來,問道,勞動啥時回的,好像又高了呢。
勞動迎上前去,握住酸棗的手,回道,叔,剛落腳,還沒進屋子吶。
一家人都熱熱地把酸棗謙讓進了屋子裡,勞動親自給倒上熱茶。只是大半天的時間裡,酸棗似乎突然蒼老了許多。頭髮凌亂,滿臉衰相兒,眼角上糊著眼屎,嘴唇上僅剩了粗硬潦草的胡茬兒,不見了肉色光澤。他侷促得要命。給茶不喝,勞動遞過來的香菸也不接,問話間又前言不搭後語,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勞動還從皮包裡掏出一條“雙馬”牌香菸、一塊布料和一塊電子手錶,說,煙是給你的,布料是我嬸的。這手錶是一個戰友搞到的走私貨,就送給晚生吧。本想夜裡去看望,一併捎去的。今兒你來了,走時就一併帶著。趕明兒,我再去看你和嬸。
酸棗頻頻點頭道,好哩,好哩,難得勞動闖好了,還沒忘了我。哥呀,你有福呢。嫂子為了一輩子的好人,到底是有好報的。唉,誰像我喲。說罷,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遍野塵埃【二】(10)
酸杏知道他的焦苦,就安慰道,娃兒嘛,都有走錯路做錯事的時候。咱小時不也整天瘋野闖禍的嘛。等大些了,也就收攏了野性子了。你甭焦苦哦,注意著點兒自己的身子骨要緊。
他叫國慶快去把已回到自家的鳳兒喊來,問問去鎮裡都打探來了啥情況。
鳳兒因為中午發狂喝多了酒,支撐不住了,才跑回自家床上休息的。聽到國慶的叫聲,她硬撐著痠軟的身子趕過來。她帶回來的壞訊息,越發讓酸棗焦苦不堪。
鳳兒說,她跟人民徑直去了派出所,晚生被拷在院內一棵楊樹上。林所長說,晚生跟一夥年輕崽子結成了一個小團伙,專意做些偷雞摸狗的事。這兩年,山外那些個失盜案件,十有**都是他們乾的。前兩天,被楊賢德訓紅了眼的林所長就四下裡布控蹲坑,總算逮著了兩個。這倆崽子經不住派出所的熬鷹審訊,就把其餘的崽子都招了出來,其中就有晚生。鳳兒還想跟林所長套套近乎,寬大處理了晚生。叫林所長狠狠地一頓訓斥。想是林所長被鎮領導逼急了,要不,是不會有那麼大狠勁兒的。看來,晚生做下的案子不少。雖是雞毛蒜皮的事情多,但累計起來,恐怕罪過也不會小了。特別是冬至飯館裡失盜的彩電和錄放機,屬於大宗物品,還是晚生踩的點兒,親自帶著四、五個人下的手。聽林所長的意思,恐怕晚生過年是回不來了。
酸棗聞聽,早已憋不住哽咽出聲來。老淚合著鼻涕,一齊糊滿了瘦削蒼老的面頰。他長嘆著氣,哽咽道,我老覺著晚生不得勁兒,還尋思著,是我和他娘把他嬌慣狠了,聽不得大人的話,過些日子收攏了性子,也就慢慢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