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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際,虛榮和精明,進取和穩健。他把這裡看上去形形色色的人都串起來了,就像在淮海路的一條大弄堂裡,星期天時候的情形一樣。說起來,時代咖啡館是一個淮海中路上弄堂裡的起居室。

1931'S咖啡館(1)

一進去,最先聽到咿咿呀呀的音樂聲,唱針在密紋唱片上軋到了細塵,撲撲地響。那是周璇的細嗓子,像一根細而堅韌的尼龍線,勒到你雙手出血也不會被拉斷的,柔弱而頑強地把六十年以前的多愁善感拖到你面前。

然後才看到瘦瘦的一個小姐,穿著齊膝的藍色改良旗袍,披著一件短而窄的家織開絲米毛衣,清清爽爽地迎上來。她有老式的短髮,張愛玲時代的那種市井的細長眼睛,浙江人的那種大鼻子,還有蒼白的面色。她從房間暗處走出來,那種幽暗,因為梧桐樹的大葉子遮了光,因為上海多雲的天氣,因為老房子那不見陽光的朝向。裡面的木頭櫃臺上,開著一盞小小的檯燈。

要是午後去,沒有什麼人,她總把你引到最亮的那張桌子上去。靠街面的那堵牆,用了一塊大玻璃,是全屋子最亮的地方,放著小圓桌子,鋪著洋布。坐在桌前,可以看到門前的大棵梧桐樹,還有窄的人行道。

要是你沒什麼主意,她常常會推薦你喝老上海鹽汽水,要是三點鐘了,她就說,還有一種薺菜肉絲炒年糕也是好吃的,或者吃五香茶葉蛋加豆腐乾。這裡也有咖啡和蛋糕,1931年熱朱古力,還有簡單的日本菜。等你點好了東西,她就把賬單送到裡面櫃檯上,然後,大多數客人才發現櫃檯裡還有一個男子,很矮小但相貌堂堂,中分的短髮讓髮蠟打得一絲不苟,廣東血統的大額頭上很白淨,而臉上沒一根鬍子。他戴著金絲邊的圓眼鏡,黑色的西服,黑色的領結。他將賬單送進後門去,裡面是窄而暗長的走道。那是殖民地時代的西式老公寓房子,那裡有寬大的廚房和廁所,牆上有小小的白色馬賽克,多少年過去,它們都發了黃。

咖啡館的下午很安靜,牆上掛著的東西都印在斑駁的光線裡:

一幅筆法老舊的畫,裡面幾個細眉紅唇的女子在玩麻將,燙著齊肩的長髮,穿著緞子的旗袍,臉上的笑容富足而時髦,還有些大圓臉帶來的喜氣洋洋的通俗,落款是吳光玉,聽說他是上海最早的廣告人,現在垂垂老矣。

一張拜耳大藥廠的阿司匹靈藥餅廣告。

一張舊結婚紙,那是中國畫軸的規模,上面有娟秀不已的小楷,從浙江來的人和從廣東來的人在民國三十四年十一月六日結婚。

一張舊舊的結婚照,女子穿著改良旗袍默默地坐著,雙膝緊攏,男子戴著金邊的圓眼鏡,穿著黑色的西服在後面默默地立著,帶著那個時代的人的斯文與木訥。

透明的玻璃門外無聲地走過穿著阿迪達斯97型籃球鞋的青年和復古六十年代打扮、塗了銀色唇膏的女子,以及一輛被困在街頭的酒紅色的桑塔納2000車,可裡面卻是時光倒轉的六十年。

雙妹生髮油的玻璃瓶,美國的老無線電,木訥的壁掛式老電話,那是上海的1931年留下來的碎片。那時,上海已經有了近百年的租界發展史,小河汊子變成了大馬路,搖櫓而來的寧波少年成了大亨,歐洲人在外灘掛出了一條橫幅:“世界上有誰不知道上海?”那時中國人的產業、商業、工業全面發展起來,南京路上的四大公司超過了外國人的百貨店,四處燈紅酒綠,欣欣向榮,大興土木,上海在那個年代成為世界級的都市。而還要等幾年,才會有日本人的炸彈炸斷上海的繁榮路,那以後,上海才會像癱瘓在床的病人那樣長滿一身沉重的死肉,只有看上去白胖紅潤。

1931'S咖啡館(2)

1931年的上海,是一個血色鮮活的少年,每天都在長大,每天都更接近夢想,讓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