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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院還開了西門,平日鎖著,這些日子便由驢車進出。東家莊地一大早就站在後院裡,穿著燈芯新做的棉襖,戴一頂棉氈帽,統著手。他的樣子不像個東家,倒像是這院的大管家。從早起他就吆喝到了現在,這些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東西絆倒腳也不知挪一下,煤塊上落滿了積雪,卻沒人去掃,只得親自拿了掃帚掃。

燈芯吃完早飯也趕了過來,知道人手少,便穿了一身幹活的衣裳。見公公正在掃雪,忙過去要了掃帚。邊掃邊跟公公說話。一進了冬天,公公跟她突然隨和起來,有時還冷不丁冒出一兩句玩笑,反把燈芯弄得尷尬。燈芯這才想公公原本不是個古板的人,言語裡卻也能透出不少鮮活的樂趣。掃完雪,又擺順東西,拉煤的驢車便從西門進來了。

這一天過得非常的緊湊,公公在一邊寫票,燈芯在煤垛上付煤。碰上人手少的人家,燈芯便要幫著裝車,碼煤,樣子非常利落。溝里人的讚歎便像雪融化後的水汽在後院盪漾開來,聽到這些溢美之詞,東家莊地會不時地停下手中的活,衝兒媳望上一眼,目光裡溢位讚許和預設。如果不是中醫李三慢,這一天應該是個很好的日子。

東家莊地跟中醫李三慢的吵架到了後晌,其實寫票的莊地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煤垛,他知道手腳不好的人會鑽燈芯空子。中醫李三慢偷煤的時候莊地並沒吭聲,畢竟李三慢是有點臉面的人,當眾辱他顯得自己小氣,可中醫李三慢的臭架子惹惱了莊地,他是見不得別人衝他端架子的。中醫李三慢傲慢地走過來說,這冷的天你不歇著,不怕天爺衝撞了你呀。莊地並沒說話,他在等李三慢說下句,果然李三慢跟著說道,錢在世上,有人有掙的命卻沒花的命,有人有花的命卻沒掙的命,你就悠著點兒吧。莊地抬起頭來,悠他一眼,不打算跟他吵。可這一悠讓他瞥見了東西,是李三慢手裡的洋火。那洋火一看便是下河院的,莊戶人家用不起。溝裡的洋火都由下河院供,惟獨李三慢手裡拿的那種洋火不供,那是東家莊地自己用的,涼州城也很少見。

陰雲(14)

只一眼莊地便明瞭,管家六根拿了他的洋火,還送了人。管家六根絕不是一個輕易送東西給別人的人,定是有什麼事兒求李三慢。莊地怔想半天,沒想到。就聽李三慢慢悠悠地說,這院裡終日漫著股子藥味,好像我把藥鋪開過來了。莊地知道這是李三慢在報復他,李三慢是第一個上門提親的人,想把自個的丫頭嫁進來,這話分明又是在咒他,他忍不住了,起身衝下人說,把驢車吆過去,煤卸下。

一聽這話李三慢慌了,這是下河院的規矩,卸下便是全罰了。李三慢先是死活不承認偷了煤,還說世人有偷煤的麼,有麼,你不怕倒黴我還倒黴呢?東家莊地也不跟他強辯,只說,卸下來數,要是我冤枉你,這一院的煤,你全拉走,白送!李三慢知道抵賴不過去,口氣軟下來說,多裝的給你,掏錢的憑啥也要給你?莊地冷冷道,你要我把驢子也拴下麼?就有下人走去解驢套。李三慢這才徹底服了軟,畢竟驢子跟煤比起來,還是重要得多。

夜飯後天幕及時掩住了大地,麻黑的夜空下燈芯揣著心思去見公公,白日裡的事讓她揹著包袱,都是自個不上心,才讓小人得了手。東家莊地的屋裡亮著燈,油燈的顏色跟主人的臉色一樣昏黃而又捉摸不定。待媳婦連責帶怪把自個貶一頓,東家莊地才明白似地掩去臉上的愁色,強笑著說,他要是真偷,你盯了又頂啥用?斜倚在門框裡的燈芯一時辯不過,公公避開她而談及別人,分明是用一種穿透黑夜的光兒給她渾沌的心開啟世理之路。她在公公的話裡上下游走了幾個來回,最後才從油燈掩著的那雙眼裡看到了答案。她釋然一笑,緊繃著的心瞬間輕鬆下來。公公接著說,按說偷啥也不偷煤,他是故意跟我找茬哩。下河院不吃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