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冷靜,蘇晚,她不停地告誡自己,現在是你有求於人,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要換了她青春年少那個年紀,還不早得一腳踹過去外加一番劉胡蘭一般的義正言辭啊,可惜……可惜現在形勢比人強。
就算他顧鋒寒是仗勢欺人,拿著夢澤古鎮的打造方案來要挾她,她又能怎麼樣呢?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他眾多商業專案中的一個而已;對她來說,那卻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故鄉。對他來說,純商業打造的旅遊景點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對她來說……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夏夜泛著荷花燈的柚河,變成一個兜售從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紀念品的商業區!
方非盡吃驚地看著她,她卻不敢給出任何解釋——她清楚明白地體會到顧鋒寒眼裡的威脅,雖然她還來不及思考那威脅來源於何方,又是因何而起。她只是知道,他微眯起的細長鳳眼裡藏著一柄鋒利的匕首,那匕首懸在她的心上,只要一個不慎,就會刺穿她的心臟,他顧鋒寒絕不會留一點情面!
“對不起,我還沒來得及和方總說,”她渾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上,朝著顧鋒寒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我上班,我還以為,”她試圖讓這環境輕鬆一些:“我還以為可以多偷懶幾天。”
“非盡,你……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她還沒來得及暗示他現在她無法解釋這些事情,方非盡已經一腳踹開擋在路上的一根架杆,憤憤而去。凌千帆沒料到方非盡竟會生這樣大的氣,埋怨地看了顧鋒寒和蘇晚一眼就追出去送方非盡,留下蘇晚和顧鋒寒兩個人,在空曠的桌球室,對著慘白幽暗的燈光,默默無言。
“你到底想怎麼樣呢……,”人前她還能告訴自己要堅強一點,讓別人可憐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事,可是——這樣幽暗慘白的光投射下來,顧鋒寒的臉揹著燈,在燈光的陰影中看不出表情,他頎長的身影帶來無窮的壓迫感,左胸口有一陣難言的痛楚湧上來,她摸著兩個沙發中間的小桌几痛苦地蹲下身去,喃喃自語,“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他的待遇比我好多了,不是嗎?”
“至少……他清楚明白地被你拋棄了,不像我……像一個傻瓜被你玩得團團轉,沒有一句告別,沒有一句交代,你就消失了……”
“你對他也不過如此,”他俯下身去,掰起她的下巴,捏得她的下巴生疼,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她拼命地昂著頭,昂著頭,她知道——只要一低下頭去,那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和他分開,讓你這麼痛苦嗎?”
他猛地一甩手,她被他一甩的力道摜在沙發腳下:“你問我想怎麼樣?嗯?我告訴你,我嫉妒,我嫉妒,我嫉妒他方非盡所受到的青睞!”
“讓你離開他,有這麼痛苦嗎?”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你離開我的時候,你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你不留下隻言片語讓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我的感受?”
“蘇晚,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是不是準備,讓我生活在永恆的懺悔裡?”
顧鋒寒因憤怒而抽動的臉孔,透過迷濛的淚水,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拼命地抓著沙發想站起身來,誰知卻是徒勞。顧鋒寒拽起她的身子,一手勒住她的腰,一手撿起一根球杆摔在球桌上:“還是你乾脆就要告訴我,你早已把我們之間的這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眼淚一顆一顆地落在綠色的球桌上,一滴一滴,又沁入球桌上的淺絨,殘存下墨色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