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過日子。
去年,村裡的大老想替他作媒,問他姓名生辰,他恍然發覺,自己有個編號叫十三,有個綽號叫不見血,但他真正的名字呢?殺手不需要名字,可做為一個普通人,卻得有名有姓。
常有人說他壯實得像座鐵塔,他便隨口說自己姓鐵,名十三。誰知大老耳背,聽成了鐵漢三,此後,這三個字就成了他的名。
他在這裡過得愉快,更開心的是,丫丫搬到長青山,也不像之前那麼容易生病了。他們逃亡的時候,她總是傷風、咳嗽、發燒,沒一日稍停。
丫丫痊癒後,對童年的記憶模糊許多,她忘了滅門大禍,反而因為日日相處,與他情感親密,後來更學村裡孩子的稱呼,管他叫阿爹。
丫丫第一次抱著他的脖子,軟軟甜甜喊阿爹那日,他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生平第一次,他終於有家人了。
他很珍惜現在的日子,有女兒、有鄰居、有人跟他說話,三不五時還可以抱著大貓躺在院子裡曬太陽,沒有什麼比他的小日子舒服。
柳條兒被他的行禮弄得手忙腳亂,她想學城裡那些姑娘俯身為禮,但她待在炕上,抱拳嗎?又怪怪的,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眉頭擰成結。
丫丫看得哈哈大笑,兩隻腳在炕上蹬著,一隻鞋不小心踢出去,擊中了鐵漢三的額頭。
“丫丫。”鐵漢三拿著鞋子,有些無奈。
“阿爹,對不起。”丫丫吐了個舌頭,撲進鐵漢三懷裡,蹭了一會兒,就把鞋拿回來了。
鐵漢三根本捨不得罵她,幫她穿好鞋。
柳條兒羨慕得不得了。如果有個人對她這樣好,讓她當下去死,她都願意。
丫丫穿好鞋,又淘氣了,看見柳條兒懷裡的魚乾,便問:“姐姐,你拿大貓的魚乾做什麼?”
“貓吃魚乾太可惜了。”柳條兒自己的伙食都沒這麼講究。“隨便拿點山菜、餅子喂貓就可以了,魚乾還是藏起來,討不到東西的時候可以吃。”她給丫丫傳授最精深的乞討學問。
“可這魚乾是苦的,只有貓吃,我們都吃別種。”丫丫下炕,又從櫃裡翻出一包魚乾來。這種魚乾個頭更大,燻黃色澤,一看就很好吃的樣子。
“魚乾為什麼會苦?”柳條兒納悶。就算是苦魚乾,只要沒毒,人都可以吃吧?“一點點苦沒關係,這個我吃,不苦的,你們吃。丫丫,我們一起把魚乾藏起來吧!別再喂貓了,好浪費。”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咽口水,眼睛沒離開大魚乾片刻。
丫丫又抱著肚子哈哈大笑。“姐姐……哈哈哈……你實在太好玩了……”
鐵漢三輕輕地敲了丫丫的頭一下。“沒禮貌,跟姐姐道歉。”
丫丫就是個淘氣,聞言,也只是膩過去,跟柳條兒瞎纏了幾下。
柳條兒胡塗了。難道說魚乾會苦是騙人的?還是在這家裡,只有貓才吃魚乾?
鐵漢三又對她拱手。“抱歉,柳姑娘,丫丫調皮,你別介意。魚乾家裡多得是,你想喂貓、自己吃,或拿去跟村裡的人換米麵都是可以的。”
原來她被有錢人救了,鐵家是不缺糧食的。她突然有些興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裡多待些時日,最好住到春天來?
但鐵漢三的行禮又讓她一陣慌亂,險些手腳打結。
“我我我——”她看著鐵漢三,結結巴巴。“鐵……鐵先生?鐵公子?還是鐵……”
“你叫我鐵大哥吧!”
“鐵大哥,謝謝你。”她在炕上做出斂衽為禮的樣子,可惜手腳擺錯邊了。
丫丫又是一陣翻天大笑。“姐姐,你真逗,我喜歡你,你留下來陪我玩吧!”
柳條兒眼睛亮起來了。她真的可以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