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再拿出兇像,喝斥一下這登徒子,但見他臉上真誠的神色,不知為何,就兇不出來,而是嘆了口氣,坐在船邊。雖然還和許仙保持著距離,但卻是她第一次主動離男人這麼近。或許只是因為,一種感覺而已。沒有居高臨下的鄙夷,也沒有委曲求全的諂媚。只是那麼發自內心的稱讚著,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的稱讚,不含著任何別的東西。
平等而自然。
或許只有這兩樣才是打消防備的最好東西。
許仙見她的臉突然憂愁起來,抬起臉望著那一輪勾月,有幾分悽然,然而絕美。
許仙輕輕道:“想家了嗎?”
青鸞微微點頭,卻並不說話。就算放下一些防備,也覺得不會隨便將她的故事講與人聽。
許仙嘆了口氣。家,他又何嘗不想呢?流落此生十幾載,固然有一個很親的姐姐。但前世的種種又要如何忘懷呢?兩個人望著月光,一時無語。
許仙不由吟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是的,雖可到天涯之遠,但隔絕一切卻是時間與空間。
青鸞雖然不太明白句中的含義,但也能感到他的惆悵,又輕聲笑道:“哪有什麼落日啊!”
許仙聞她一笑,心中也開懷不少。他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是觸景傷情而已。“是啊,這不應景,應該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兩句話極為直白,青鸞也一下聽明白,這兩句傳唱千古的名句,也不由更加觸動了她的心懷,面上的淒涼之意更加濃重。
許仙有些後悔,好不容易使她開懷一笑,又亂吟什麼破詩。李白在世,大概要表示強烈不滿了。
許仙突然想起一物,道:“送你件東西吧,算是上次初雪試給你賠罪吧。”
青鸞“哦”了一聲,並不如何歡喜,別人送的金銀珠玉也不在少數了。
許仙掏出燕赤霞送給他那本《猿公擊劍圖》給青鸞,道:“這可是一個高人送我的絕世武功。”這圖他已經記下來,青虹劍送給了潘玉,這本書就留在身邊也沒什麼用處了,只是一直帶在身邊算做留念而已。
青鸞聽見武功兩個字,才感興趣些,但對絕世兩個字就自動過濾了,許大公子可是要修仙的人。
七十五
青鸞隨手接過一翻看,眼睛頓時被牢牢吸在上面,上面一個奔突跳躍的人影,使的竟是世間難尋的絕妙劍法。就像讀書的人聽了李白的詩,寫字的人見了王羲之的字,青鸞對這本《猿公擊劍圖》的熱情是許仙無法想象的,就算不論這些,這劍法放到江湖也是千金難買。
青鸞心下極是喜歡,但又感這禮物太重,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誰能想到,這許公子隨手送出的禮物竟然是這樣一件東西。
許仙見她皺著眉頭躊躇不已,笑道:“拿著吧,我可是修仙的人,這書對我沒什麼用的。”
青鸞又聽他提起修仙兩個字,抿嘴一笑,將那書收下了。想說什麼感謝的話,又有些彆扭說不出口,“喂,還沒有魚嗎?”
許仙一臉你真笨的樣子:“夜深水寒的,哪有魚吃食。”又笑笑道:“釣也只能釣到傻魚。”
青鸞聽他頭兩句,鬱悶的想,還不是我說的。但聽了最後一句,又見滿臉戲謔,知道他說的是自己,不由嗔道:“你也不怕魚吞了餌跑了。”心裡想,自己算不算吞了他的餌。
許仙笑道:“跑了也不怕的,有詩為證: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
青鸞對這些太複雜的詩,雖然是想不明白,但也感到一股極美的意境,想讚揚一下,又說不來什麼文雅的話,一時語塞。
卻聽許仙搖頭晃腦道:“對你吟詩真是,對、對魚彈琴,白瞎了我的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