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新雪後涼薄的夜裡。
鑲鑽牛仔褲是西方頹廢主義的象徵。萊因哈特望著咖啡桌對面沒有他搭話照樣能自圓其說嘴有節奏地動個不停的約克忽然就想起上司不久前的一次講話,雖然約克換掉工作裝以後的藍色牛仔褲上沒有鑲鑽。
我們不排斥節奏音樂、民謠和爵士樂,帝國主義者們操縱大眾文化,才導致藝術的主旨建立在利潤最大化的基礎上。所以放開收聽西方廣播和電視是有必要的,限制收聽亦是有必要的。長髮、短裙和藍色牛仔褲也要控制在容許範圍內,人群中一抹亮色能賞心悅目,鋪天蓋地就變成毒水了。
還好約克只佔了其中一樣。
上司開會的時候,也跟約克差不多,一個人在麥克風前滔滔不絕,當然口吻要更官方化、更生硬一些。他在下面突發奇想,用波蘭速記符號記起筆記,從而多空出一半時間做天外神遊。米哈伊爾如果穿上綴著銀片的亮閃閃的襯衣,鑲著大顆鑽子的牛仔褲會是什麼模樣?這其實不難想象。時光倒流兩百年,這些東方的土鱉和野蠻人在剛剛條件好轉追上西方的一點尾巴之後,就是用類似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富有和發達,把所有能穿的金銀珠寶全糊到身上,鋪張到他們富貴慣了的西方夥伴們都深感驚詫。
不過是換個時代,換種樣式罷了,他有把握米哈伊爾不會把那些衣服穿得比別人難看,頂多是光鮮外表下的核心慘不忍睹了點。這時他背上萌生出癢意和一絲若即若離的疼痛,源自上個月“互相瞭解”過程中米哈伊爾賜予他的光榮抓痕。那次米哈伊爾途中心情突然變差,一完事就把他摔到地上去了。他反應及時,一掃退也把對方踢下了床,兩清。
此後接連十天他洗澡都得小心謹慎掩著背部。每當那時他就奇怪,他居然在古早的年代以為過米哈伊爾是個值得憐憫的人,而且有藥可救。
不……這種說法不是完全客觀。近幾年,除了私下裡一些莫名其妙的行徑,米哈伊爾倒也不太多為難他了。他的態度和緩了很多,有時竟真的像一個與他有共同利益共同訴求的事業夥伴,碰到預計會產生矛盾的話題就派彼得過來,後者在與人交流上顯見做得比他的兄長更有成效。
上司的發言重心已在他無意識的記錄和有意識的走神中間拐到其他方面。“我們與兄弟國家的關係有良好的鞏固,與蘇聯的友誼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了。”他如此結束了這一段發言。
啪啪啪。眾人熱烈鼓掌。
在上司主持的會議上走神已經不太妙,和笑臉相對的外國友人談話中開小差就更是不禮貌了。萊因哈特決定把注意力拉回到軀殼裡,此時約克剛好發表完對水門事件長篇大論的批判性議論,開啟另一個不相干的話題。
“你後來見過西邊的那個‘萊因哈特’嗎?”
“沒有。”
“前兩年首腦會談的時候也沒有?”
“沒有。我只去了波恩,他本來也沒有參加的份。”西柏林只靠一條空中走廊維持和西方世界的聯絡,實際上都算不上西德的一部分,自主權亦相當有限,萊因哈特想不出能讓“另一個自己”在東西會談時跑到波恩的理由。對此他既不遺憾,也不慶幸。
“其實……我覺得你倆值得一見。很有意思,長相跟你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就是小一號。與國內外的‘哥哥姐姐’相處都不錯,和你一樣有禮貌,不過更惹人喜歡。”
“應該的。”萊因哈特說。他無動於衷的臉部表情大概讓約克失望了。
“沒關係。”約克倒沒怎麼受打擊,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句,按鈴讓服務員過來續杯,“你們總會相見。我還跟我的家人們猜測,你們重新合為一體以後,‘柏林’的性格說不定能比原先的更友善、擅長和人相處一點,根據中和理論。”
“我以為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