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接踵而至的煩憂塞滿他生活,卻也成了遺忘過去的良藥。62年10月維克多授意部署在古巴的導彈被美國發現,亞歷山大對後院起火異常憤怒,和米哈伊爾在安理會上險些廝打到一起。幸而妥協達成,他倆從核戰爭的邊緣擦身而過——要知道一旦戰事爆發,兩個首都率先被轟成渣是毫無懸念的。
年末在會議上再次相遇,約克扯來亞歷山大,向他們兩人說:“你們必須搭起一個國際專線,以聯合國的名義!再來一次我們都別想活啦!”
他難得沒跟約克抬槓,點了點頭。
華約內部也是紛攘不休。萊因哈特倒一直很乖,早請示晚報告,和他攜手將柏林牆一遍遍加固。米哈伊爾知道有很多親友隔著鐵絲網,為萊因哈特送來慰問信件和小禮品,包括那些戰爭裡遭他欺凌過的人們。他睜隻眼閉隻眼,隨他去了,反正總有一天,柏林牆會堅實到別說信件,連只老鼠都溜不過去。
和中國也沒有完全斷掉聯絡。兩國報紙在報紙上露骨地相互抨擊,企圖說服對方迷途知返,痛改前非。底層抽屜的鎖他再沒開啟,每次讀過報紙,去信的念想便立刻撲滅。不久又到7月,中方代表團抵達莫斯科進行兩黨會談。維克多說:“這次再談不成,就真的結束了。”
而他已不指望天降神蹟。
他和燕然白天散會後碰面,照聊不誤,盡說些生活瑣事,沒一句擦到現實狀況。散步到莫斯科河邊,不知不覺又牽起手來。夕陽映著河面粼粼水波,白樺林銀燦燦的樹幹混著斑駁樹影,搖曳著落了他們一身。
“本來想給你寫信……”燕然閉著眼,頭靠在樹幹上說,“怕你誤會多想,還是沒寫。”
他失笑:“我是容易多想的人嗎?”
“不全是……你很敏感。”
“他們歸他們,我們歸我們。開會這些天……跟以前一樣,來我這住吧。”
燕然緊了緊手算答應他,仍閉著眼。
他稍微獲得一絲寬慰。說實在的,他和燕然之間並無裂痕,從未因私人事務爭執過,憑什麼一定要跟著上面的指揮棒轉?那借酒裝瘋的專家興許沒錯:他們是有獨立意志的存在,為什麼要把自己多年的辛苦經營送到別人手中毀掉?以他的身份地位,小小違抗一次,能拿他怎樣?
暗自琢磨是一回事,出席會談是另一回事。一場大雨過境後的清涼夏夜,他夜半失眠,跑到琴房隨性彈了幾支奏鳴曲。星星和月亮,森林和大海,高加索的群山西伯利亞的苔原……他忘了關窗。
門吱嘎開啟,他沒理會,指尖在琴鍵上飛舞,越來越迅疾,越來越用力。出奇激烈的一曲奏罷,他心臟砰砰跳著,抬頭望見燕然倚牆而立。
“拉赫瑪尼諾夫,升c小調前奏曲?”
“嗯,”米哈伊爾應著,挪出半邊琴凳,“過來坐,試試同奏一曲。”
“你在為難我啊。鋼琴我只會簡單的,還二人合奏……”燕然哭笑不得地坐到他身邊,“你想彈什麼?”
“《小星星》吧。”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他腦海裡滿是雜念,彈完這一曲就退到後面,聽燕然彈一首流行歌曲。燕然過了前奏,輕聲哼唱起來。
“一棵纖弱的花楸,風吹左右搖晃,看她低垂著枝椏,垂在籬笆牆上……就在道路那端,大河對岸的地方,有棵高大的橡樹,也是孤獨地生長……”
燕然有一副好嗓子。他聽著他唱,雜念悄悄沉澱,寧靜得就剩一片荒原,風捲過大地,涼颼颼的,而自己手裡只握著一根弦。在冷靜而悲哀的歌聲裡,他手裡的弦被看不見的另一端越扯越緊,崩斷只在旦夕。
米哈伊爾從燕然身後抱過去。燕然不為所動,自顧自地彈唱,直到他扳過他,哐一聲放掉琴蓋推上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