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被剝離的粘膩聲。
這聲音,讓淚水一剎那,轟然決堤。
心底那個最美好的人,十多年前早已在精神上不復存在,而今日,他又親手摧毀了他的肉體。
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人了。
陸長卿鬆開了手,慢慢閉上含淚的雙眼。
他縱使無畏於千軍萬馬,今日卻竟沒有勇氣直視面具後的這個男人。
☆、第八章
幾日來鵝毛大雪封了道路,軍隊和來往商客都難以前行。戰火雖並未被這場雪撲滅,然而時間卻彷彿因大雪而停滯了下來。
曠野靜謐,寒氣四漫,一輛馬車在雪野中緩緩前行。車轍堪堪留下,便被不斷飄落的雪覆蓋。原本的大道已經難以尋覓,也不見前人的車轍,趕車的少年卻並不焦急。
他生得面如冠玉,腰間別了一支翠綠的竹笛。
馬車已不知行了多久,少年回頭道:“師伯,天已大亮了。下了這場大雪,想必黃河都結冰了,這倒方便我們從冰面上走到靖國去。”
靖位於鎬京之北,都城為絳,從鎬京入絳必要北渡黃河。
馬車中的男人撩開車簾,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望了望雪花紛落的天空。
不知陸長卿見到他的屍首時是何心情,或許是拍手稱快,大罵死得好?抑或因他死得太快而餘恨未消?鳳岐漫不經心地想。他本是方外之人,一生經歷又太多,除了前代慶侯陸疏桐,他這顆心從未記掛過什麼。他在鎬京已“死”過兩回,如今人走了,心也不曾停留。
馬蹄橐橐的踏雪聲中,飄進了清婉悠揚的笛聲,鳳岐眼波一動,趕車的少年也不由昂首四顧。
將暗語編進音律,以樂聲溝通訊息,這是鳳岐的師父生前所創,能破解其含義的也唯有同門中人。當日鳳岐以壎回應笛聲,陸長卿聽出幾個段落的調子並非陸疏桐的故曲,乃是鳳岐以曲傳訊,並不是當真忘了原曲。
少年抽出腰間竹笛,婉轉的笛聲遙相呼應。
鳳岐聽罷,道:“你師父竟親自來接我過河,他如今是靖侯倚重之臣,兵荒馬亂的卻還這般亂跑。”
少年想回應他幾句,他卻已放下了車簾。
馬車又行了小半個時辰,雪勢漸小,一家小客棧在銀裝素裹的密林中隱約可見。
客棧門前的老松下站著一個有些瘦小的男子,他裹著白色狐裘斗篷,烏髮上沾了不少雪花,想必已等了些時候。
趕車的少年歡喜地叫了一聲,翻身跳下車撲進男子懷中。男子寵溺地笑笑,這笑容讓他原本十分平庸的相貌容光煥發起來。
鳳岐撩開車簾正看到一幕,他孤身一人多年,倒真也想收個徒弟。
男子牽著少年的手走到馬車跟前,眼中溢滿久別重逢的歡喜之色,“師兄,你我有十來年沒見了!師兄……你這些天……受苦了……”
鳳岐微微一笑,“我在哪裡都不會虧待自己的,倒是玄淵你又瘦了不少。”說著鳳岐讓玄淵攙扶著下了馬車。
進了客棧,鳳岐只消掃視一眼,便知這裡都是他師弟的人馬。
鳳岐甫一進門,店裡的夥計便都盯住了他,玄淵笑道:“師兄真是一點沒變,如此丰姿走到哪裡都讓人驚豔。”
鳳岐一貫是強勢的,而如今在陸長卿手裡耗損了太多力氣,不得不倚靠玄淵的攙扶才能走到座位前。他望著玄淵,好不自謙地說:“師弟把我從鎬京救出,想必是靖侯的授意。不知靖侯是看中了我的才幹,還是看中了我的臉?”
玄淵無奈坐到他對面,苦笑著嗔道:“師兄……”
他嘆了口氣,徐徐勸道:“師兄,你這些年為共王勞心勞力,他卻只知驕奢淫逸。若是他肯聽你的勸,又怎會讓陸長卿突襲成功攻佔鎬京?周室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