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衣驚得瞪圓了眼睛:“誰爬上他的床了!你這老頭子怎麼紅口白牙地胡編!”
眼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張子山道:“好了,本官帶來的仵作正在重新驗屍,待會自有論斷。本官想去見一見陌少。”
深衣躊躇道:“陌少在睡覺。”
邵四爺幾乎是同時道:“陌少一般會從未時睡到酉時,睡三個時辰。”
仇平亦補充道:“不錯,這陌少脾氣壞得很,之前一個丫鬟在他睡時驚擾了他,被他活生生折磨成了傻子,到現在還在我們府中養著,人倒是好了,只是再也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深衣心裡一沉,原來下午睡覺是他的習慣——想來在這苑中長日漫漫,除了睡,也沒什麼事情好打發時間。
卻不知他一個沒有縛雞之力的殘疾,用什麼手段竟能把人折磨得痴痴傻傻的?
張子山凝了臉色:“我天朝律法公正嚴明,貴府濫用私刑,折磨下人,都為國法所不容。若非本官今日前來調查一十三件殺人斷手之案,也不會知道貴府有兩人死於非命。以後有這種事情,都當報官才是。”
邵四爺倨然道:“張通判,我府怎麼處置下人,向來不是胤天府管得著的。這一剎海,本來就是為京軍直轄,若非昨日發現的那具屍體據說與連環命案有關,今日也不會讓大人進這一剎海,更別說上這湖心苑了。”
深衣這時才真正感受靖國府這所謂京城第一大府的勢力。
天朝以軍功封爵,有爵位必然有軍隊。有軍隊,便是天下首府胤天衙門,也約束不得,只受天子號令。一個無品無階的管家,也敢和京官分庭抗禮。
張子山不過六品通判,要與靖國府相抗,恰如蚍蜉撼樹。然而他明知靖國府權大勢大,仍堅持律法,確屬難得。
深衣對他愈發生出敬佩來。
張子山道:“本官既是來此,一切與此命案可能相關之人都須查訪。”
仇平嘲道:“張通判太多慮了。一個殘廢了六七年的人,無非也就對下人耍耍威風,起居都不能自理,還殺人?笑話!”
張子山仍堅持道:“本官可以不驚醒陌少,但必須進屋一看。兩位若再行阻攔,本官只能上報貴府妨礙公務。”
陌少的房門從裡面閂上了。但為了方便照料,陌少和深衣兩房之間的門卻未加置門閂。幾人悄無聲息地從深衣的房中穿了過去。
窗簾掩得密實,只從門縫中透過些許的光線。一進房間,像是從白天進入了夜晚,從春日進入了暮秋。
陌少睡得很沉,呼吸輕微。似是畏冷,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側向裡睡著,半張臉湮沒在帳幕的陰影裡,只看得見蒼白清瘦的下巴和臉頰,輪廓挺秀。頭髮在白色枕頭和被子上鋪散開來,如水墨渲染。
桌上、櫃上、窗臺、床邊,一切地方都是乾乾淨淨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傢俱木色青黑,愈發顯得寂滅。
張子山輕輕開啟櫃子,其中整齊疊放著陌少衣物。兩三套白錦衣衫,大約是莫府給他準備來見人用的。其餘大多是深淺不一的青色或藍色尋常衣服,似乎陌少自己比較鍾愛這兩種顏色。
張子山又去淨房中檢視了一番,無聲退出了陌少房間。
“為何不見鞋履?”
經張子山這麼一問,深衣才想起來確實陌少床前並無鞋子,櫃中、淨房中也都沒有。
邵四爺道:“陌少小腿經脈被打斷後,兩膝以下綿軟無力,不能承受身體重量,用柺杖也無法行走。既然雙足不能著地,要鞋履何用?”
深衣和張子山都愕然說不出話來。
乘了小船到一剎海外的停屍房,仵作已經重新驗完了徐嬤嬤和奴兒的屍體。
二人胸腹都被剖開,五臟外露,狀極駭人。右手手臂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