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沈瑞不在,在靈堂之上,沈瑾佔了孝子位。大家同沈理一樣,都猜到沈舉人接下來就要坐實沈瑾嫡長子的身份。畢竟在世人眼中嫡庶有別,不管是做親,還是以後出仕,嫡子身份要多得幾分便利。沈瑾學問再好,妾生孽出,條條框框,到底失了尊貴。更有那一等老儒生,死念著禮教規矩的,更是尊嫡抑庶,哪裡管你人品學問如何。
儘管沈舉人此番安排是“慈父之心”,可對於屍骨未寒的孫氏則太薄情。就算他想要給沈瑾嫡子身份,也並非定要如此迫在眉睫。畢竟人人都曉得,不管孫氏生前如何賢良,逝者已逝,鄭氏扶正的rì子不遠。
到了那個時候,沈瑾身為鄭氏之子,由庶轉嫡也說得過去。只是論起貴重,到底比不過原配嫡出的沈瑞。
若是沈瑞為長,沈瑾為幼,還能糊弄外頭是繼室嫡出。可沈瑾年紀在這裡擺著,繼室子比原配嫡子長五歲,等到做親的時候哪裡瞞得住,到時候這“妾室扶正”又是一個說辭。大明律上,可是禁止“以妾為妻”,民間有扶正的,不過是“民不舉,官不糾”。
只要有人較真,探究起沈瑾身份,嫡不嫡、庶不庶,更是尷尬,哪裡有直接記在孫氏名下圓滿。
提前安排這一出,當然不是為了對孫氏的敬重,除了沈瑾嫡子名分,還涉及其他。孫氏的嫁妝,除了尋常的金銀箱籠,還有棉田、房舍、鋪面,最重要的是名下兩大織廠,有織機千臺。除去僱工拋費,織廠每年帶來的收益就是數千兩銀子。
沈家諸房頭,除了四房,只有宗房與五房的織機數超過千張,可那兩個房頭,子孫眾多,一直沒有分家,織廠才沒有分薄。可四房這一千多張織機連同其他的鋪面田舍,是孫氏的嫁妝,當初孫氏沒嫁到松江前,孫父過來提前給置辦的。不管是按照律法,還是世情,這都當完完整整地留給孫氏的親生子沈瑞,同四房其他人沒幹系。
如此一來,在族中晚輩中,沈瑞名下的資產,是族兄弟中誰也比不上的。就算他不成材,守著這一份產業,一輩子亦是吃喝不愁。
誰也不是傻子,該看出來的都看出來幾分,沈舉人此舉偏袒庶長子,是奔著孫氏嫁妝去的。大家心中難免有不平之處,可宗房大老爺都沒開口,旁人自然也沒有質疑的餘地。
莫欺少年窮。
沈瑾也是沈家子孫,孫氏的嫁妝即便分了沈瑾一半,也沒有便宜了別家去。沈瑾是少年秀才,舉業有望,前程大好。對比著不愛讀書的沈瑞,誰都曉得他才是四房未來的當家人,誰也不願平白得罪了他,只能眼睜睜看他佔據孝子位,先得嫡子之名,再得嫡母嫁妝。
靈堂之上,除了沈理,竟無人為孫氏與沈瑞說一句公道話。
沈理想著孫氏生前良善,在座受過其恩惠的不是一家兩家,尤其是沈舉人,祖上曾有長輩沉迷賭博,曾經敗落過,只剩下一個空殼子,自打娶了孫氏rì子才興旺起來,置下良田美舍。如今沈舉人這般做態,宗子若是心懷公正,早當出聲,如此默默,不知是否與沈舉人早有默契。
沈理牙齦緊咬,憋得滿臉漲紅,忍著怒意道:“就算是瑞哥兒病重,這樣的rì子也當在長輩們跟前露個面,要不然長輩們如何能安心。嬸孃就這點骨血,要是真照看不到之處,有了閃失,怕是老天都看不過去。善無善報,誰人還會再行善?族中晚輩,多顧念嬸孃慈恩,又怎忍心瑞哥兒就這樣病著?諸位祖父叔伯們看看,是不是當接瑞哥兒過來,若真病的重了,也好廣邀良醫,莫的耽擱了病情。”說罷,望著沈舉人。
聽了這話,原本沈家各房本旁觀的老太爺與老爺們不由側目,滿室寂靜。
將已經有功名的沈瑾記在孫氏名下,分孫氏一半嫁妝是一回事;圖謀沈瑞xìng命,謀害了孫氏親子則是另外一回事。雖說大家心裡想著“虎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