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故意這麼說。
她對我好,不外是要靠我而建立她自己一個十全十美的形象:愛屋及烏,這麼難以勝任的角色她都能夠扮演得這麼好,儘管我對她十年來一貫冷淡,她卻以破斧沉舟之心,來再接再勵地以溫暖來融解我…:.
我木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幾乎要聲淚俱下。
我只好開口:「人與人之間得很難有所交通,我們失敗,但有許多同樣的情況相陪,父母、夫妻、兄弟姐妹……你何必耿耿於懷?」
她終於知道整件事無望了,忽然飲泣起來。
我說:「你再下去,父親會以為我又得罪了你,為我你要停止流淚,請求你。」
她吃驚的仰起面孔來。
「也許是我不好,連我親母也不喜歡我,」我說:「很多孩子,雖然父母離了婚,仍然可以成為完整無缺的人,只有我一人心有無可磨滅的陰影。」
後母紅著雙眼,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太多。
這件事後,我仍然進出這個家,如一個陌生人。
連後母都終於放棄。當我申請到大學,預備動身的時候,當真鬆了一口大氣,相信如釋重負的人還有父親與後母。
這便結束我童年不愉快的經歷,十年彈指而過,我終於可以出去闖新天地了──靠父親的經濟支援,他與我之間的恩怨,一言難盡。
女傭幫我收拾行李。
一隻舊箱子內放著我小時候所有的派對裙子。
最小的一件只適合三歲女童穿著,卻一般的鑲看白緞邊、蝴蝶袖,我把它搶在手上。
我清楚地託得那一年我生日,母親替我舉辦生日舞會,一隻大蛋糕上點著蠟燭,吃得滿嘴奶油,坐在父親的膝蓋上拍照,母親嚷著:「我呢我呢,別忘了我!」於是父親左膝坐我,右膝坐母親,多麼幸福,多麼美麗的一幅圖畫。
現在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呢?但是邊回想,面孔上的肌肉鬆弛下來,神情溫柔,我把裙子摟向懷中,發誓它會跟我去美國,跟我直到、永遠。
我墮入童年的夢境中,靠著箱子,彷佛像把自己的身體擠進去,擠進去,回到十多年前,當父母還在一起,相敬相愛的時候,箱子裡藏看一切美好的東西,我後母不知道,那時沒有她的存在。
我嘆口氣,掙扎著站起來,猛然回頭,看到後母站在我身後。
我並沒有像往常地露出厭惡的神色。
我讓她看裙子,「美,是嗎?」我平靜的問。
「太美了。」她順手接過。
我順口的說:「比你的婚紗更美。」我再不需隱瞞什麼。
她忽然說:「不,並不見得,我的婚紗也很美。」
我一怔,大慨她也知道不需要虛偽。
她說:「有兩種看法,心媛,愛不止有一種,你父親愛我,不錯,但是他也可以同時愛你。」她的聲音很堅決、很慡朗,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我微笑,並沒有被她嚇倒,把小舞衣折了折,放入箱子。
「可以嗎?」我反問:「一個人有那麼多愛嗎?」
「你太過愛父母,老是希望他們陪你共渡一生,心媛,但是他們有他們的路要走。」
我訝異,她跟我吵架?她從來沒有跟我爭論的習慣,我不相信耳朵,通常她只是虛假的微笑,不參予任何意見,靜靜的待好戲上演,現在怎麼會有吵架的誠意?
「你父母已經無法住在一起,他們的感情破裂──」
「因為你!」
「因不因為我有什麼分別?」她忽然拔高聲音,「你這個蠢材,硬是把上一代的恩怨拉到自己身上繁殖,為什麼?為什麼!」她居然抓住我肩膀來搖。
「為我的母親報仇!」我喘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