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觀己木然的神色動了動,目光緩緩聚焦,慘然一笑:「他……是我最後的血脈至親……」
「我為了不拖累他,在他年幼的時候不得不將他拋下……而如今,如今……」徐觀己的聲音低沉,眼眶中沒有淚,聲音卻幾乎哽咽,「如今他找到了我……他說他恨我,永遠不會原諒我……他用他的死來報復我……」
徐觀己低低笑著,卻是神態悽然,眼中是心如死灰的麻木,令觀者無不動容,心中惻然。
陸乘舟幾乎難以相信面前這個人就是白日那位徐觀己徐首席,難以相信這樣的一位神仙公子竟會有這般的過去。
他幾乎忍不住要開口安慰徐觀己,但在他開口前,一旁的沈辭鏡道:「原來如此,那你又為何要燒毀這東海岸?你可知因你這一行為,令多少凡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陸乘舟都快忍不住想要敲開這位道友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究竟是不是豆腐了。
「這位道友,你怎能這樣對人求全責備?」陸乘舟連連搖頭,「徐首席痛失至親,才會在一時失控之下做出此事。徐道友絕非刻意,如今也正是難過之時,你又何必對人如此苛刻?」
沈辭鏡再度困惑皺眉:「可是,那唯一的至親,對徐道友來說並不重要吧,哪裡會讓徐道友的情緒失控至此?」
陸乘舟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而那一邊,徐觀己的神態也驀然變得兇狠起來,含著無盡怒氣,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你說什麼?!」
在這樣駭人的目光下,沈辭鏡沒有動搖,沒有懼怕,也沒有得意,沒有快意。
他就像是敘說太陽東升西落、敘說海水潮起潮落般,平靜又肯定地說道:「這具屍體的主人對你並不重要,徐道友。」
「你並非是為了你兄弟的死而失控的,因為他對你並不重要。你只是突然發現了他對你並不重要、發現哪怕他死在你面前你也無動於衷這樣的事……你難以面對這樣的你,難以面對自己的真實,所以你失控了,僅此而已。」
「而我要問的正是這一點,徐道友。」
「人人都會有難以面對自己的時刻,但並非人人都會因此造成他人的災難、令他人家破人亡。誠實地面對自己有何不可?為什麼要做出這樣過激的事來?」
這樣的話,令一旁的陸乘舟連連色變,再度望向徐觀己時,忍不住換了個神態。
而在陸乘舟的視線盡頭,徐觀己如遭雷亟。
他張開了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伸出了手,卻不知道該留下什麼。
最終,他起身,先是大笑,後又大哭。
「是啊,是啊,我就是這樣的人,為什麼我不敢面對自己?」
「我以為我只是拋下了我的身份,我以為總有一天我能重拾一切、挽回一切,卻沒想我早已經將我自己都丟棄了。」
「我好恨,我好恨啊!」
「父皇,母后!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世上有萬萬人,為何偏偏會是我害死了你們?」
「為什麼我都這樣努力了還是無法挽回這一切?!」
「如果我什麼都做不到,那我做的這一切又算什麼?!」
「這樣的我又算什麼?」
「我是誰?」
「誰是我?」
他大哭大笑,又哭又笑,抱著那具焦屍,就像抱著再也回不去的鏡中泡影,瘋瘋癲癲地離開了。
一旁,陸乘舟看著面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他的面色變了又變,再望向沈辭鏡時,目光中幾乎生出敬畏來。
陸乘舟:「敢問閣下大名?」
沈辭鏡困惑萬分,不明白事情為何突然急轉直下,以致於被問起姓名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