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花悄悄地開放,它們正在蔓延的時候,遭到了一場空前的災難,政府組織團丁進行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禁菸運動,很多人家的罌粟在花朵即將萎謝的時候被鏟了。那年的糧價猛漲。後來,在人們戰戰兢兢的觀望中,罌粟花又開了。再後來,罌粟像一場霍亂,在滇東北高高矮矮的丘陵上傳染,整個高原上瀰漫著神秘的芬芳。
一:寡婦
雖然不是每一回都要跟著馬幫,可是一年之中,羅德政總要下四川好幾回要。天下不太平,土匪猖獗。手下的馬腳子中,顧青最聰明膽大,羅德仁也信得過他,可就是因為膽大,做事有時候顯得冒失,因此羅德仁有點不放心。好在羅德仁在敘府的聲譽不錯,跟他打交道的老闆們都也是多年的交情,因此他沒跟馬幫的時候,老闆們發貨,貨款記在帳上即可,等他去了再結賬;羅德仁的貨馱過去,也不需要帶走款子,同樣等他去的時候再算賬。顧青只負責交貨、接獲,出不了大問題。
令羅德仁沒想到的是,那一次他親自跟了馬幫,竟然也讓顧青丟了老命。
羅德仁的馬幫從敘府回來,到巡司正值正午,於是直奔雲川客棧歇。跟他們一起的,還有一些零散的馬腳子和背哥。
紅霞倚在客棧門邊,耳朵裡響起咣啷咣啷的馬鈴聲,然後看見馬幫從窄窄的小巷裡過來,她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
天氣很熱,眾人把馬趕進側院,卸了貨,小二給馬喂料。馬腳子們一進客棧,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有幾個朝著紅霞高喊著,老闆娘,倒茶!
紅霞的婆婆從裡屋出來招呼眾人,倒茶。顧青狡黠地瞥了紅霞一眼說,少老闆娘怎麼不來給我們倒茶?
紅霞的婆婆見紅霞依舊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就說,聽到沒有?過來給客人倒茶!
紅霞依舊倚在門邊,把手抱在懷裡。紅霞說,你們滿身汗臭,茶就在桌子上,不會自己倒麼!
顧青嘿嘿一笑,說,是是是,我們臭,我們當中,羅大哥最臭,是不是?顧青看了一眼羅德仁,又看著紅霞,哈哈大笑。羅德仁正經地坐在板凳上,不說話,一臉嚴肅。
紅霞假慍道:就你最臭,我偏就只給別人倒,不給你倒!說著風一樣飄過來,抓起茶壺,給眾人倒茶。顧青把碗遞過去,可是紅霞不理他。顧青只好自個提起茶壺。
紅霞的公公婆婆去灶間燒火做飯,眾人就喝茶。喝了茶,有的趴在桌子上搖扇子,有的躺在長凳上,有幾個自己進了客房,躺在床上假寐。這些年來,一來一去都在這裡歇腳,馬腳子們早習慣了。
羅德仁站起來,說我看看馬去。站起來,出了門,進了側院。
馬鞍齊齊地擺在院子牆邊,韁繩拴在柱子上,馬群擠在一起吃著草料,甩著尾巴。羅德仁仔細數自己帶的馬匹,又數了數牆邊的馬鞍,都在。他抬頭看了看天,日當正中,歇會兒,吃過飯,還可以趕幾十里路。
這時候他看見紅霞站在面前。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羅德仁說。
紅霞看著他,不說話,只是笑。
你笑什麼?
我笑你這人怎麼這樣嚴肅,我好像從來沒見你笑過。紅霞盈盈地說。
是麼?
是。
羅德仁直了直腰說,天還早,吃了飯我們還要上路。
今天……還要走?
嗯。
紅霞的表情變得落寞:就不能……明天再走?
不了,今天還可以趕三、四十里。
那……什麼時候再來?
說不準,或者三個月,或者五個月。
那麼久?
不久。
說不定你下一次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你乾脆……把我帶走算了。紅霞的臉有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