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有四個苗族吹手,是羅德仁的姐夫從高山上的寨子裡請來的。吹手們鼓足腮梆,尖利的聲音便從泡桐嗩吶裡傳出來。大嗩吶音調低沉,渾厚;小嗩吶音調高亢,尖銳。高低搭配,同樣的調子。二傻蹲下身子,把眼睛湊到嗩吶的喇叭口仔細瞧,他奇怪嗩吶為什麼會發出那些奇怪的聲音。
為什麼嗩吶會唱歌?二傻覺得奇怪。他抓起一把嗩吶,湊到嘴上就吹。可是力氣用完了,嗩吶還是不唱歌。
這是用什麼做的?二傻問那個吹手。
泡桐。吹手說,這個大喇叭,是用刀子摳出來的。
二傻飛快地跑出廂房,四處尋找彎刀。他要去看一截泡桐樹,做一隻嗩吶。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一:死嬰
大太太王金鳳下葬前那天早上,阿貴去割馬草。
阿貴起得很早。他站在院子裡看了看天空,天空昏暗一片,遠山也黑漆漆的。他感覺空氣中迷漫著厚重而潮溼的霧氣,霧氣沁入了院子的每個角落,悄無聲息。院子四方都掛了燈籠,燈火裹在霧氣之中,阿貴看見它們閃爍著昏黃的十字型光線。院子裡擺放著雜亂的傢什,堂屋的門敞開著,漆黑的棺材下面,長明燈一閃一閃的。而槽門外懸起的白幡微微晃動,在濃霧裡忽隱忽現,讓人感到恐懼。阿貴四處瞧了瞧,還沒有人起床。做道場的法師們累到深夜才睡,要到晌午,他們的鼓鑼和誦經之聲才會響起。
阿貴提著鐮刀,揹著方揹簍到了羅莆河邊。河西有很多是羅德政家的土地,雖然大多租給了別人,可是阿貴想,要是被羅德政撞見也不好。可是河西地裡的草實在誘人,這使阿貴的腿顯得不由自主。他一溜煙就跨過了羅莆橋。
阿貴覺得羅德政比羅德仁聰明,羅德仁的土地上絕大部分都種了罌粟,而羅德仁的卻不是,還有一部分種著玉米。阿貴想罌粟又不能當飯吃,種那麼多幹嗎呢。罌粟雖然值錢,可是還是種玉米保險,比如那年糧食價格暴漲,很多種罌粟的人拿著錢去買糧食,可是羅莆鎮上糧店裡的價錢貴得離譜,還常常斷貨。
罌粟地裡是少有草的,鋤得乾淨不說,苗間的間隙窄,不容易進去。阿貴向準了前面那塊玉米地。
阿貴把揹簍放在玉米林裡,蹲下身,開始割草。割幾把,就抬頭張望。他突然聽見前面的玉米林裡有悉悉索索的聲響。誰這麼早呢,或許是條野狗或者別的什麼野物。上羅莆挨近森林,村落裡偶爾會有豺狼出現,叼人家的雞。但阿貴還是停了下來。他知道這裡是羅三租種的土地,要是羅三看見了他,不好。羅三種地不細緻,地裡才有那麼多好草,可是也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如果硬要說三道四冤枉阿貴,說他碰了他的莊稼,阿貴將有口難辯。
阿貴蹲在林子裡,透過密林看過去。是一個人。那個人在前面停下來,阿貴啞然,發現他竟是羅德政。羅德政端著個撮箕,撮箕上面還搭著一把小鋤頭。他要幹什麼呢?阿貴怕被發現,趕緊匍匐起身子。
耳朵裡響起鋤頭與石頭磕碰的細微之聲,阿貴看見羅德仁小心翼翼地挖掘著什麼。挖完,羅德政直起腰來張望了一陣,提著撮箕和鋤頭鑽出玉米林,上了小路,走了。
阿貴趴在地裡,直到羅德政走遠了,聲音也聽不見了,他才揹著揹簍悄悄過去,想看看羅德政到底在挖什麼。
羅德政挖的地方是離河岸不遠的一個石縫。石縫那裡有一點新鮮的泥土,可是那些泥土上壓著拳頭大小的幾塊石頭。如果不仔細一點,看不出有人挖過。阿貴心裡暗喜,這羅德政,是不是把他的財寶藏在這裡了?
阿貴搬開石頭,用鐮刀掀開泥土。他看見了布。這老財,把財寶包在布里埋起來,卻不想被我發現了。阿貴興奮地開啟布包。可是他嚇了一大跳。布包裡是一個死嬰,嬰兒很小,還沒完全成型。阿貴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