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拂過綿軟厚實的雪白窗紙,淡淡微笑若風中輕揚的梨花,道:“噩夢是不當真的,浣碧,他一定很快就回來了。”
溫實初自進門就一直悶聲坐著,聽到這句話,忽地眼皮一跳,倏然抬起頭來,突兀冒出一句,道:“他不會回來了。”
我一時沒有聽清,回頭笑道:“你說什麼?”
溫實初的臉色不斷地灰敗下去,他用力閉一閉眼睛,突然硬聲道:“清河王死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話生冷地一字一字的鑽入耳中,像是無數只灰色的小蟲雜亂地撲打著翅膀,在耳中嗡嗡的嘈雜著,吵得我頭昏眼花。我的面孔一定失去了血色,我全身冰冷,愣愣轉過頭來,喝道:“你胡說什麼?”我的聲音淒厲而破碎,我完全不能相信,我質問道:“你怎麼能這樣咒他?咒我孩子的父親!”
溫實初一把按住我的手,急切道:“長這麼大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嬛兒,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清河王前往滇南遲遲未歸,宮中也沒有一點訊息,皇上派人出宮去尋,得到的訊息是清河王乘坐的船隻在騰沙江翻了船,連屍骨都找不回來。”
我怔怔地聽他說著,很安靜的聽,只覺得身上像被一把鈍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銼磨著,磨得血肉模糊,眼睜睜看它鮮血蜿蜒,疼到麻木。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腥甜的汁液蔓延在口中齒間,胸腔的血氣澎湃到無法抑制。溫實初絮絮而談,我只不言不語,恍若未聞。
清死了!他就這樣死了!這樣驟然離我而去,說都不說一聲,他就死了。
溫實初含淚依舊道:“騰沙江的水那樣急,連鐵船都衝成了碎片。就算屍身找到,也…”
我心中“咯咯”地響著,彷彿什麼東西狠狠地裂開了,心裡的某種純白的希望被人用力踩碎,踩成齏粉,揮灑得漫天滿地,再補不回來了。
此時浣碧正端著煮好的安胎藥進來,聽得溫實初的話,藥碗“哐啷”一聲跌破在地上摔得粉碎,濃黑的藥汁傾倒在浣碧天青色的裙裾上,一灘狼藉。浣碧怔怔地呆在那裡,顧不得藥汁滾熱,也不去擦,呆了片刻,跌坐在地上銳聲尖叫起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淒厲而尖銳,一聲又一聲,彷彿是一塊上好的衣料被人狠狠撕裂的聲音,聽得人心神俱碎。
我的淚一滴一滴滑落下來,無聲蜿蜒在我的面頰上。只悶頭悶腦想著,他死了,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溫實初死命地晃著我的身體,“嬛兒!你清醒一點,清醒一點!人死不能復生了!”
人死不能復生?他連魂魄也不曾到我的夢裡來啊!這樣想著,胸中愈加大慟。五臟六腑像被無數只利爪強行撕扯著,扭擰著。唇齒間的血腥氣味蔓延到喉中,我一個忍不住,嘔出一股腥甜之味,那猩紅粘稠的液體從口中傾吐而出時,彷彿整個心肺都被痛楚著嘔了出來。
強烈而痛楚的絕望,讓我的身體如寒冬被吹落枝頭的最後一片落葉,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第四卷完)
第一章 浮雲蔽白日
我的神志並沒有暈去,我的身體被奪門奔入的槿汐慌亂抱在了懷裡,忙同溫實初一同把我放到床上。溫實初滿面痛悔,一張臉渾無人色,牢牢抓著我的手道:“嬛妹妹,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突然告訴你的,我…”
我迷茫張口,心神劇痛之下聲音粗嘎得連自己也不相信,只問:“他為什麼會死?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翻船連屍身也找不到?”
溫實初的聲音有些低迷的潮溼,“已經找到清河王所乘的那艘船的殘骸,那船的龍骨和尋常船隻並沒有分別,但船底木材卻並非用鐵釘釘結,而是以生膠繩索膠纏在一起,在江河中一經行駛,生膠繩索斷開,船便沉沒了。”
我想起那一日在灞河邊送他離開,河浪滔滔,船隻無恙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