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嫂又道:“說實話,我是一點不信你的。你嫂嫂確實出眾,但女子的好也就是這幾年,往下便一年不如一年,你這渾小子才多少歲數……”
小滿忍不住開口,才說一個“我”字,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斷:“你不用跟我立什麼誓,我只希望,不管到多遠的將來,你都能記得現在自己的這份心。”
話音落下,她似是終於發洩完畢,再看著小滿,輕嘆一口氣,語氣總算略微緩和下來:“我是童養媳出身,最知道你嫂嫂的苦,所以見不得她受苦。說實話,這地方不僅是現在容不下你們,以後也還是容不下,哪一天,你若是有了本事,最好是能帶著她出去……”
她的最後幾個字被淹沒在屋外陡然響起的猛烈暴雨聲裡,這場積壓了太久的雨終於在此刻傾盆而下。
該說的都說了,柳嫂隨手掀開木桌上的藤編罩子,就去替他盛飯,“被那些人一鬧,還沒顧上吃飯吧,我這有幾個冷菜,雨這麼大,你坐下吃點再走,正好替你嫂嫂也帶點回去。”
小滿知道柳嫂為人,便不和她推辭,道了聲謝依言坐下,端碗吃飯。
他一碗飯吃完,雨勢恰也轉小,柳嫂把飯菜盛進瓷碗倒扣住,裝入一隻布袋,仔細打了結,又尋出一把傘,都交到小滿手上。
他接過,心裡又暖又澀,仍只能夠道謝。
柳嫂沒應,看著他的神情復又嚴肅起來,略微猶豫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對了,這藥雖能夠避免懷胎,藥性也溫和,但終歸是藥,不可以多服,否則傷身。你若是真心在意她,那種事就節制些。”
小滿一怔,紅著臉,點頭鄭重地應下,方才道別離開。
他進家門時,紅杏背對著他,還維持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坐著。
他擱下飯菜,來到她身前,俯身去握她的手,被那冰冷的溫度激得一怔。
小滿心裡疼極了,有許多話想要說,偏都梗在喉嚨口,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有交握著替她暖手,也沒暖多少時候,她忽而掙開了,毫無預兆地伸出雙臂緊抱住他。
紅杏把頭埋在他的肩上,身子微微顫抖,兩條胳膊卻彷彿用盡了全部力氣,緊緊摟著他的背。
自他有記憶以來,她的動作一直是輕的柔的,從沒像這麼用力地抱過他,有那麼幾秒鐘,他被抱得幾乎沒辦法呼吸和思考。
突然感到肩膀溼漉漉的,意識到她是在哭時,他的心好似被錐子刺著,方才醒過神來,以相同的力度反抱住她,啞著嗓子說:“你不要怕,我們都好好的……”
經過這場變故,都更加貪戀彼此體溫,這樣抱在一起,誰也不捨得先放開來。
紅杏依舊止不住發抖,小滿分出一隻手替她擦去眼淚,而後下了決心,輕而堅定地說:“找到機會,我要帶你離開這裡……”
紅杏靠在他的肩膀上,淚眼朦朧地點點頭,有些急迫地又去尋他的唇。
小滿先親了上去,極輕極柔,每親一下,他便說一句:“我在的,你放心。”
紅杏沉浸在這種繾綣裡,一點點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小滿想起她還沒吃飯,柔聲道:“柳嬸嬸特意讓我為你帶回來的飯,你吃一點,好不好?”
紅杏仍抱著他,反過來像個孩子似的搖搖頭。
小滿任著她又抱了會兒,才又開口,語氣小心翼翼的,也好像哄孩子一般,“還有我買的青梅餅和桂花糕,你也吃一點,好不好?”
紅杏還是搖頭。
小滿沒轍,拉著她的手輕晃,“那我餵你,好不好?”
紅杏不再搖頭,卻長久未動,竟就這麼靠著他睡了過去。
小滿任她靠著,一動也不敢動,直到確定她睡熟了,才輕輕把她扶到床上,又替她蓋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