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那次的意外之後,阿烈古琪再不敢打親生兒子的主意,他和天樞的相處,較之從前反而更顯平和,只是這平靜,也未必能夠長久。
歌麗雅王妃和阿莉森的聯手也只能暫時緩解天樞體內的毒性,對此,阿烈古琪悔不當初,卻是與事無補。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天地衰弱下去,看著他腹中的胎兒以掠奪他的生命力為代價一天天地成長起來。
阿烈古琪從來沒有這樣恨過自己,從來沒有。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樞每日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而清醒的時間則是越來越短,只有這樣,才能儘可能地減緩他體內毒素的擴散速度,也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撐到孩子平安出世的那一天。
阿烈古琪每日守在天樞身旁,如果他醒著,就會陪他說說話,聊一些以前的事情,如果他昏睡著,就會看著他恬靜的睡顏獨自出神。
他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了,他所能擁有的,只有他們所剩不多的時光。
“你怎麼還在這裡?”天樞再次睜眼的時候,見到的仍是阿烈古琪。
阿烈古琪笑而不答其問,反問道:“我不在這裡我該在哪裡?”
“在戰場。”天樞答得理所當然,他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並非一無所知,他知道,阿烈古琪現在的處境很不妙,面對胤朝大軍近乎孤注一擲的全面攻勢,素來所向披靡的赫提鐵騎第一次顯得無能為力。
“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嗎?”阿烈古琪神色平靜,彷彿在談論他人的事情一般,而事實上,那不斷在淪陷的,是曾經屬於赫提人的土地。
“當然不是。”天樞搖頭,他也說不清他在期待什麼,明明事情就是按照他預計的方向在前進的,可他心中卻沒有成功的喜悅。
“把格藍斯推上赫提的王位,難道不是你一直想達到的目的?”阿烈古琪的話很清楚地表明,他知道天樞在他身邊做過些什麼,“如果他真要成為這片草原的主人,他就應該知道他現在要做些什麼?”
“你為什麼不阻止?”天樞終於明白自己的不快來自哪裡,阿烈古琪知道自己的所有行徑,可他沒有反對,非但如此,他甚至還在縱容。
“因為我想知道——”阿烈古琪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用手指在他唇上摩挲著,輕笑道:“你到底是有多狠心,能做到怎樣的地步?”
“你得到答案了嗎?”天樞不甘示弱,直視著他。
“得到了,我很滿意,哈哈哈……”阿烈古琪說著笑了起來,手上的力道卻是不斷在加大,“小蘇兒,你果然很想要我死啊。”
“世間如此寂寞,我怎會捨得留下你一個人呢?”天樞的臉明明已經痛得變色,卻是微笑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
“烈,相信我,這次我一定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第八十八章
“胤惠帝三年除夕,楚王天璇逼宮篡位,皇帝被迫禪位兄長。”
——摘自《胤朝戰爭史》第四卷
夜未央,月影亂,年輕的帝王手執狼毫,端坐於御案後,秀眉深擰,美目微斂,看著案上早已鋪好的黃絹,久久不能下筆。
“陛下,天色不早了。”在他身旁,一襲玄黑錦衣的男子笑意微顯,看似不經意地提醒道,身上的服色與身後的黑色彷彿連成了一片。
“是你的就是你的,二哥何必心急呢?”少年天子勾唇輕笑,漆黑的眼眸筆直凝視著兄長,笑容幽深,語帶諷意。
“搖光,所有人都有資格說這句話,但是——”錦衣男子不為所動,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只是那笑,卻到不了眼底,“你沒有!”
“是麼?”少年天子挑眉反問,對兄長的話不置可否,而是抬起自己的右手,準備落筆,他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