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抱著笑笑,發了一夜愣,額頭緊緊貼著他的,機械地換毛巾,給他擦身體,她說,笑笑,你等等,媽媽很快就來了,很快的。
可,笑笑卻睡得很香很甜,小手緊緊握著幾塊巧克力糖,直至晨光熹微,才丟了手。
小小的孩子,身體還很柔軟,卻漸漸,涼了,涼了。
笑笑媽媽趕到時,從她手中奪過孩子,哭聲淒厲。
她哭著捶打阿衡,你還我的笑笑,笑笑,我的笑笑啊!
阿衡看著她,摘下了口罩,輕輕低頭,說對不起。
轉身的時候,醫院的長廊很深很深,沒有日光,沒有燈光,一片漆黑冰冷。
身後,有顧飛白的聲音,他喊溫衡。
阿衡卻沒有回頭,一身白衣,雙肩柔弱。
她已有兩個月未和任何人聯絡過,日日夜夜,守在這個醫院。
她抱著醫院長廊的公共電話,輕輕開口——言希,你知道嗎,我的第一個病人,去世了。
她說,言希,你不知道,那是個多麼可愛的孩子,每一天都會笑,像只小貓,窩在我的懷裡,喊我嘰嘰。他愛吃巧克力糖,因為很小,夜晚睡覺還會尿床,揉著眼睛找嘰嘰。可是,我一直戴著口罩……他……甚至……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
說著說著,蹲在地上,終於哽咽了起來,痛哭失聲。
言希,我該怎麼辦,言希,我很難過,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言希……
她喊那個人的名字,是崩潰了脆弱了尋求信仰的悲傷。
不遠處,站著那個驕傲冷清的男子,看著她的背影,眼波冷靜,卻紅了眼眶。
這部電話,早已壞掉,她怎麼可能撥得出去。
只是一個寄託,而已。她怎麼捨得,讓那個人替她擔心。
是兀自言語著,真的情緒,真的痛苦,真的……思念。
他甚至從未真正見過她口中的言希,即使聽到過他電話中的聲音,即使那個人,每一次都在電話彼端,拘謹低聲地說謝謝你照顧阿衡,謝謝你。
可阿衡,甚至從不知道,她從B城逃到H市的時候,有一個男人,一路相隨,直至把她安全送到他的身旁。
整整兩個秋冬,那個男子說,天冷了,能否多陪在她身邊。
能否給她多買一些糖果。
能否帶她去一趟遊樂園。
能否每一天都對她說寶寶你很了不起。
能否……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能否呢。
他和她可以很親密,握住她的手,卻不知道她害怕寂寞害怕被否定喜歡吃甜的人生最大的夢想就是當賢妻良母。
甚至她出走的那一日,那個,在電視上常常強大高貴的少年,常常飛揚著眉眼的凌厲男子,還在低聲下氣地問他——能否,在一月十日零點對她說一聲生日快樂。
多可悲,他自詡自己愛這個女子極深,鍾情刻骨,卻不知她的生日。
他常常聲音冰冷地問那個打電話來的漂亮少年——你在以什麼身份和我對話。
那個叫做言希的人卻不復人前的伶牙俐齒,他常常無措,狼狽著說對不起,你或許可以把我當做她的父親或者兄長,嫁女兒嫁妹妹都是這樣的心情的誒,請你諒解。
可是,誰家父兄做到極致,連上節目時,都常常用溫柔的語氣提起H城,說那個一個多好的地方啊,山美水秀,等我年老死去的時候,把我埋在那裡吧。
那個多好的地方,多好多好,有你當年的阿衡,我日後的妻子,我的子女的母親。
顧飛白無法言語,腦中閃過的場景也只是閃過而已。
一切前塵,煙消雲散。他想他,只是對當年B城那個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