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朝的小王爺,有什麼書裡常見不常見的古怪習慣。
朱棣眼角細長,瞄著景弘輕輕一轉,和顏悅色道:“那日王兄為何打了你?”
景弘老實回稟:“不知道。”
看著朱棣臉色一冷,我連忙補充:“奴才們不知道當日來的人中有諸位主上。景弘他以下犯上,實屬無知!”
沒錯,以下犯上的是王景弘,這點一定要拎清楚。不要抓我搞連坐。我與他一不沾親二不帶故,被牽綁一處純屬孽緣。
朱棣神色漸緩,眼角帶笑道:“王兄為人向來驕橫。從小到大沒有半樁不合心意之事。難得有人敢給他臉色,倒也新鮮。”說著自己又轉身去逗鳥,再不看我與景弘半眼。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用扇子敲景弘臉的,就是當朝太子朱標,燕王的王兄。燕王與太子素來不合,他討厭的燕王就要喜歡,他喜歡的燕王偏要討厭。
我估計這奇怪的喜好和龍椅的繼承有關,但這事與我卻不相干。比起燕王和他兄弟有什麼矛盾想鬥什麼法,日日惹我頭疼的如今只有王景弘。
此人打從入府尹始,就不斷惹眾人生氣。與外表不同,此人揣著一副火藥脾氣。我一眼看他不住,必然與人打得遍體鱗傷。
他生得模樣俊麗柔弱,有少女之姿。與我常常近在燕王身側,其他侍從常有言語調侃,偶爾說些難聽的話,不過只是討討嘴上便宜。謠言既然不是真相,只管當做耳過風吹。景弘卻小孩子脾氣,奉行用拳腳解決一切的道理。
我清清嗓子教育他說:“做人當以和為貴,做下人當以能忍為貴!”
他便雙眼望天冷冷撇嘴。
我與他同吃同住,日日夜夜,就像抱了一個沒嘴的葫蘆,真真好不鬱悶。
此人生到現代,定是一三好學生大隊幹部。年底教師評定,必寫:該生工作細緻,肯吃苦耐勞。聰捷俊敏,成績出眾,唯協調能力略差,希望家長同志予以從旁協助。
這個當家長的角色,此刻責無旁貸,就落我頭上了。
小管事拉我到後院囑咐:“馬三保,這個王景弘是前朝罪臣之子,先天有來頭,後天落了土。此種人物脾氣犯衝,你得多盯著他,別讓他觸怒了王爺。小心倒黴的是我們大夥。”
我說:“那能不能想法子給他換個差事?比如讓他去倒個夜香什麼的。”
小管事說:“咱家王爺眼界偏高,喜愛俊雅人物。能放身邊的人,務求相貌達標,諸位小主相互拜訪……若跟的人委瑣寒磣、不免丟人現眼。”
我恍悟頷首。原來我與景弘就像那金絲雀,站在書房,也是個負責裝飾的角。好像貴公子養的小貓小狗但求毛色漂亮帶得出手,性格略有瑕疵,可暫且忽略不計。
我們府上,常來拜訪的是五皇子吳王。
這兩位皇子是一位母妃所生,交情自與旁人不同。吳王性格文雅,年紀比我還小,笑起來頗為可愛。朱棣也分外喜歡他這個娃娃臉的弟弟。有時看著他倆在前庭玩耍,我和景弘就捧著毛巾茶水在後面扮作兩株人肉樁子。
我猜想景弘年幼,總該有些羨妒之色。偶爾眼角偷瞄,只見那孩子站得比根柱子還挺直,兩眼平直目瞪前方,委實猜不出他的心思。
我說:“今天這湯裡像放了桂花,有甜味。”
景弘說:“嗯。”
我說:“到了夏天往裡面放入冰片,滋味更佳。”
景弘說:“嗯。”
我說:“以前我也常吃冰鎮酸梅桂花湯,可惜來了這裡反而吃不上。”
景弘終於看我一眼,挑著眉梢嘴角異常老練道:“前塵種種何必再提!”
我噎住:“……”何算我一個二十歲靈魂的大女人,反過來被個十二歲的毛頭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