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上曹老
爺正在處置紙場一個姓趙的管事。管事躲在紙場的倉庫裡吸大
煙,讓手下人告發了。按曹家祖宗給愉鎮盆地立的規矩,吸大
煙跟找死是一回事,抵得上一次劫盜,也抵得上一次姦汙。姓
趙的恐怕得交代後事了。
趙管事四十來歲,是個胖子,趴在廳堂的地上,褲子脫了
半截,翹著雪白的女人一樣的肥屁股。兩個家丁掄著竹棍輪番
打下去,撲撲鈍響,像打著一隻鼓鼓囊囊的麻袋。廳堂的上首
坐著曹老爺和曹太太,四周立著曹宅內外應該立著的一些人。我
和大路走進廳堂那會兒,那個白屁股已經是鮮紅的了。我和大
路幾乎同時看見了站在對面人群裡的少奶奶。她閉著眼,臉白
得蠟一樣,彷彿每打一下都能傳到她身上,讓她狠狠一抖。不
少人也像她,似乎支援不住了。管事的紅屁股上薄薄的一層皮
璞一聲打破’了,血滴子菊花一祥朝四外濺起來,有人低低地叫
了一聲,哎喲,炳爺聽到叫聲連忙往前跨了一步。
他說:停!停!二
曹太太看得正得趣,拿眼#e}I著炳爺。
曹老爺縮在太師椅中,身上披著一塊緞毯,兩眼微閉,像
打著磕睡。聽不見打肉的聲音,他醒了,害怕似地看看腳前血
肉模糊的一堆東西。他不知道說什麼,開著口,把掛出來的涎
水一次次吸回去。炳爺等著主子們發話,等不到,就給捱打的
傢伙找臺階。
他說:姓趙的,你求求情,讓老爺饒你一命!
管事說:求老爺打死我互
炳爺說:你昏啦?找死r
管事說:沒臉活了,求老爺打死我】
炳爺沒了辦法,他向老爺太太看看,又往四周看看,盼著
有人站出來給要死的人墊個話。沒人站出來,都傻了。這時候,
老爺活動了一下身子。他把一條腿壓到屁股底下,又把緞毯仔
細裹裹,眼神兒很氣餒,卻說出了誰也料不到的一句話。
他說:成全了他吧。
太太跟著說:你的妻兒有曹家養著,不用惦記。做人做鬼
都得有臉面,我給你焚香。
老爺說:不羅嗦了,送他走!
炳爺揮揮手,家丁」一左一右夾住管事,不緊不慢地打起來,
不像打麻袋,像用棒捶砸著溼淋淋的衣服,聲音裡邊裁滿了水。
管事的屁股成了西瓜瓤兒,血水打溼了家丁們的鞋面,廳堂的
磚地也紅了。
我覺出大路在往前湊,連忙揪住他的棉袍。他回過頭來看
我,腦門兒慘白,嘴唇發抖,像嚇壞了。
他說:不行:
我說:什麼?
他說:他要死了,
我揪不住,他掙脫出去,站到人群當間,緊挨著家丁和管
事,舉起兩條胳膊來。他是一副可笑的怪樣子,可是大家笑不
出,都愣住丁。
大路:他要死了I他要死了只
家丁住了手,看著炳爺。炳爺不知如何是好,看著老爺太
太。老爺仍舊縮在緞毯裡,不過情緒好多了,眼看著一個人在
棍棒底下活活送死,他心裡那些畏死的念頭怕是輕鬆了不少。
大路說;他要死了1
沒有人搭理他。太太起身,,由女傭攙扶著回了禪房,佛珠
在她手裡數得嗒嗒直響。老爺不說話,看了看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