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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我說男人乾的活兒她都幹了,二少爺不在,沒有人

管得了她,老爺嘆了日氣,說:到底是鄭家養的閨女,不軟,光

漢撿了便宜了。

老爺正在犯病。

犯怕死的病。

他縮在床上,被子一直蓋到耳朵,只露出上半張臉。油燈

的光從一旁照著他,兩隻眼像兩個黑黑的窟窿。他沒脫衣服;穿

著鞋的腳從被子下邊露出來,踩著紫檀木雕的床花。火盆上封

了炭,藥鍋裡沒有動靜,只浮著薄薄的一層熱氣。有一股燒蹄

子味兒口不是羊蹄子就是豬蹄子,要麼是馬蹄片兒,燒焦了用

水煮成膏泥,糊肚臍,糊腳心,糊胳肢窩,能治各種各樣的不

舒服。

這一回,老爺是尿泡不舒服。先是覺著尿不出來,後來尿

出來了,又覺著把什麼都尿丟了,覺著自己尿的不是尿,是血。

他說:耳朵,我要死了。

我說:您死不了。

他說:耳朵,我活不成了。

我說:您沒事。您想吃什麼跟我說,我給您找去。吃了想

吃的東西您就沒事了。

他說:耳朵,我想喝童子尿。

我說:您等著,我去去就來。

他說:你們給光漢的媳婦請郎中了麼?

我說:她沒病。她已經好了。

他說:孩子別過百日。過了百日就不是味兒了。不出滿月

最好。鎮子裡有人做月子麼?

我說:有,您等著吧。

我沒拿夜壺,到灶廳裡洗了個空瓶子,拎著它去找炳奶,問

她鎮子裡有誰做月子。炳奶說大霜的媳婦在做月子,還是雙胎

呢!我拎著瓶子就去一I4

大霜是佃農,人很笨,聽說曹家來人接他孩子的尿,有點

兒手忙腳亂口月子房外人不能進,我把瓶子交給他,蹲在門外

等。他間大人的尿行不行,我說不行,要行就不來這裡了。他

說孩子不尿怎麼辦,我說沒關係,等到天亮也沒關係。孩子很

懂事,一個尿完另一個也尿了。

大霜間:騷乎乎的,幹什麼用?

我說:澆花兒,

那一夜天很涼,尿瓶子冷冰冰的。我回到老爺屋裡,沒敢

立即給他喝,把瓶子貼在火盆上溫了溫。老爺說你回去睡吧,時

候不早了。我把瓶子遞給他就出。了正房。夭上有很多眨眼的星

星,月亮不亮,只有彎彎的一條。我站在廊子裡,聽到窗戶後

邊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音,就像口渴的人趴在烏河邊上飲水。

曹老爺把雙胞胎撒的尿喝千了。

他閉了燈,不知在黑黑的屋裡做著什麼。

我悄悄回到左角院,見少奶奶和大路的房裡也閉著燈,更

不知他們各自在做著什麼。我很累,沒有了上房的興致。我想

人尿都是尿,童子尿怎麼就不同呢?想著老爺咕咚咚的喉嚨響,

我也有喝一口的意思了。

我是渴壞啦。

跑了大半夜,能不渴麼?

我知道老爺的尿泡沒病。

他的病生在骨頭裡!

他的骨髓長蛆了。

3月31日錄

正月初一,白天平平淡淡過節,沒有動靜。前半夜,一個

女人長一聲短一聲地叫起來,是大少爺光滿的妻在給光滿生第

九個孩子。伴著她叫的,是偷鎮零星的爆竹。她叫到了後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