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一抹,溼漉漉的滿是泥漿,連眼睛也幾乎睜不開來,於承珠一甩頭一掌斜拍,那黑影已跳到岸上,嘻嘻笑道:“這回你還不著我的道兒!呵,你這小子,原來不是小子,是個大姑娘!”
於承珠睜眼一看,看清楚了,原來這黑衣小童就是張風府的兒子小虎子!真是喜出望外,心道:“張風府臨終之時,託樊英轉託我的師父覓他的蹤跡,收他為徒,人海茫茫,正不知何時尋到!原來他卻先來了這裡!”這一喜令她惱怒全消,笑道:“小虎子呵,你這小頑皮,看你逃到哪裡?”躍上岸來便抓,小虎子叫道:“我不與小妞兒戲耍,哈,人來啦!”發足飛奔,捷似猿猴,爬上山坡,躲入樹林子去了。
於承珠呆了一呆,這才發覺自己的束頭巾已被小虎子扯脫,頭髮散亂,胸前印有掌印,面上滿是泥漿,衣裳那就更不消說了。遠處忽然有兩個鄉人走來,於承珠甚是愛潔,如此形狀,自覺不雅,急忙回到船中,理好頭髮,洗淨了臉,換過衣裳,再出來時,不但小虎子早已不見,那兩個鄉人也走過了。
於承珠獨自登山,心中疑惑不解,想道:“那小虎子雖然機靈之極,沒人帶領,他如何能尋到此間?僅僅相隔月餘,看他身手,武功竟是大大增長,那定然是有高手指點的了。這個人又是誰?莫非就是我的師父?難道他早已知道訊息,出去尋訪,將小虎子收為徒弟了?”
於承珠一路思索,不知不覺已行至半山,太湖中的西洞庭山是個花果之山,山下田甫成行,山上盡是果樹,濃薄相接,花果飄香,在這個暮春時節,正是鄉民忙幹操作的時候,但如今一路行來,既不聞採茶姑娘的山歌酬答,亦不見山下插秧的農夫,除了適才那兩個過路的鄉人之外,稻田裡果杯中,竟是靜俏俏的閡無人影,這種反常的現象,連於承珠亦感怔忡不安。當下加快腳程,急急向洞庭山莊奔去。
“洞庭山莊”本來是雲重的岳父,澹臺仲元的產業,後來雲重夫婦住快活林,這裡便讓張丹楓一家人居住,山莊建在山腰的萬木叢中,依著山勢,建了許多亭臺樓閣,面積不及快活林之大,但風景幽莫,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於承珠走到莊前,有如遊子回家,胸襟舒暢,輕釦莊門,尖聲叫道:“我回來啦!”
於承珠在洞庭山莊長大,她的聲音,無人不識,不料叫了三聲,無人答應。於承珠好生詫異,心道:“那些莊丁哪裡去了?”輕輕一推,莊門應手而開,原來是虛掩的。
於承珠大聲叫道:“師父,我回來啦!”聲音飄蕩在空曠的園子裡,顯得更是冷冷清清,於承珠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抬頭看時,但見紫藤盤徑,繁花照眼,綠革如茵,涼棚水石,參差掩映,仍是往日的景緻,不似無人料理,於承珠一顆心七上八落,穿過假山,繞過迴廊,先到雲蕾平日練功的靜室,叩門叫道:“師父,是我回來啦!”裡面寂無人聲,於承珠推門一看,但見四壁蕭條,連字畫都不見了。
於承珠心道:“難道師父也搬了家?”又跑到張丹楓的書房,推開一看,裡面除了牆壁上掛著張丹楓自畫的“長江秋色圖”之外,亦是空無所有。畫上題的一首詩墨痕猶新,以前未見,想是新添上去的,於承珠念道:“誰把蘇杭曲子誆?荷花十里掛三秋。那知卉木無情韌,牽動長江萬古愁!”這是張丹楓平日最愛念的詩,常常朗吟之後,大笑一回又大哭一回,於承珠見了師父的筆跡,寫的又是這一首隱藏著師父身世之痛的詩,更是不安,突然一個念頭升起:“莫非是師父遇了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