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感覺到世解集中所說的魔唸了——他體內神炁交融,正在養成一粒真種子,可許許多多的念頭也在神識中發散出來。悲喜怨忿的情感走馬燈般在他心中變化,原本空明一片的意識裡,也生出無數光影。他這外面的皮囊是沒有什麼痛覺的,然而那些光影中,模模糊糊所見的人形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叫他感同身受,彷彿自己就成了他們。
不過這些東西放在尋常時候或許會叫他分心,然而與不久之前,他看了太一一眼之後被粗暴灌入神識當中的那些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他謹守心神,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幻覺丶幻象丶幻痛就全部消失無蹤。
他略鬆了口氣,正要再將此間香火吸入體內,卻忽然發現一旁的婁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走到了自己身邊,沉默無聲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既然要這樣冒險行事,或許我會比你做得更好?」
「別急,你眼下正是緊要關頭,萬萬不能分心。只是我有個法子,能取走你的金纏子,又能留你一條性命……」
李無相心中一緊,正要有所動作,卻又深吸一口氣——這還是幻象!自己會有看錯人的時候,但幾番接觸試探下來,不至於把婁何也看錯了!
於是婁何的聲音漸漸消散,周圍又安靜下來。
然而,只安靜了一瞬間——下一刻,李無相又在高臺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那人被捆綁在一條長凳上,遍體鱗傷地仰面躺著。他臉上則覆著一條浸溼了的毛巾,婁何剛才本來是在跟自己說話,這時候卻忽然成了個赤裸上身的陌生面孔,提著一桶水,在向那人臉上慢慢地澆。
他覺得自己像是認識那個人,在某一個有著綠色牆裙的房間裡見過面,還親密地交談過。
他看著那人一邊逐漸窒息一邊遏制不住地抽搐丶咳嗽,慢慢的,從心裡生出一種極度悲傷的情感。
可他知道,自己只能這樣看著。這世間的許多事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天命之下,絕大多數人都渾渾噩噩地活著,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吉凶禍福在等待。即便有少數人能一窺未來真容,卻也無力無法改變,只能繼續被許多的規則束縛纏繞,走向註定的結果。
纏繞自己的是什麼呢?職業道德?還是行業規則?這兩個聽起來已有些陌生的詞兒叫李無相覺得更加悲傷,又覺得無能為力。
悲傷漸漸在心中化為一團野火,但他知道自己要將它壓抑住。有些事無法改變丶無法彌補,但還可以選擇以另外一種方式來平復。隱忍丶潛伏丶等到時機,可現在還沒有到不顧一切的時候,任何都有擺脫不了的牽絆,沒幾個人能像李四一樣那麼……
李四?
他記起那個人叫李四了。
可這個名字叫他的心又往下墜了墜,像被抽空所有的力量。李無相忍不住鼓起胸膛,又想要慢慢地丶長長地丶徹底地吐出一口氣,將那名字吐出去——
「李無相!」一聲斷喝忽然將他驚醒,他心中一凜,在周天中執行的神氣忽然狂亂地東奔西走,在體內左突右竄。
「張嘴!」他又聽到婁何厲喝。
但此時他只覺得全身如山嶽一般沉重,別說張嘴,就連約束住體內神氣都不能了。
然而左眼忽然一黑,一束白絲直接射入他腦中,又立即附著在他體內的金纏子之外。頭腦中的那些情緒忽然被截斷,神氣陡然行入另外一片悠遠寬順的空間,他體內壓力頓減,終於能將餘下的那些神氣順入周天當中。而附在身上的婁何慢慢將餘下的神氣也一點點地釋放出來,十息最後,李無相覺得體內空蕩如鼓,冥冥之中卻又有一點金華之光在神識中盛放,整個人似乎已圓融一體,無缺無漏——
他已進入「煉氣化神」的階段了。
他這才能將嘴一張,婁何從他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