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烘出一片熱乎乎的地面,又鋪著太陽暴曬後的草墊子,蕭則玉合衣躺了下來。
只是躺下歸躺下,她翻來覆去許久,卻仍然沒有半點睡意。
一合上眼,眼前居然是渾身溼透衝出水面的魏無忌,捂上耳朵,耳邊便是他低沉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大抵是病了,一連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身下柔軟的潭邊沙地幾乎要被她扭動出一個坑來,這沙地必是雨季時,水量豐沛,經年累月沖刷出來的。
由此可見,這天坑同這片大山一樣久遠。
她就躺在這處沙坑裡,直愣愣地睜著眼睛,看著天上的月亮。
圓月已過,每晚的月亮便會彎上一分。
篝火燃過的餘燼飛舞升空,越來越高,同那些掛在蒼穹的星辰們混在一起,明明滅滅的,似無數雙眼睛看著她,說:
“魏無忌在你心裡是特別的。”
她不懂玄之又玄的天象,對八卦之道也只是略懂皮毛。
這個世上難以有長久的關係,她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大抵如此。
她的親人遭遇不幸,她重生佔據的原身亦帶著血仇,這些賬,她都要一一算清楚。
若論一報還一報,她確實欠著魏無忌。
其實,她亦能察覺到魏無忌對她的另眼相看,不然他不會對她如此寬容。
他們困在這裡,有無數個彼此坦誠相對,開誠佈公的機會。
但是她退縮了,這樣輾轉反側的夜裡,她隱隱意識到了自己沒有開口的緣由。
如果她選擇說出自己的秘密,說出自己已經做和將要做的事情,有些東西會頃刻消逝,魏無忌也許會遠離她。
只要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她竟會感覺到心痛。
所以,她想,暫且還是不說出口了。
魏無忌起身翻了翻火堆,又加入了一些柴火,讓火燒得更旺些。
他問:“為何睡不著?”
蕭則玉側頭望著他,幽幽開口:“聽人講,龐家小姐對你一見衷心,你對人家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魏無忌聽得心口一窒,隨即哼笑道:“難道郡主沒有聽說,半個盛京的未婚女兒家都對魏國公世子傾心嗎?”
蕭則玉瞪他,“臉皮厚。”
魏無忌認真道:“我只對我心悅的人做回應。”
兩人隔著火堆對望,火光落在他們臉上,他們的臉龐隱在明暗交加的虛實之間。
他們似乎都在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或者問什麼,然而無人再開口。
許是因著脫困有望,心情放鬆不少,又過了兩三日,蕭則玉的腳好多了,於行動無礙。
於是這天,她打算親自下水進暗道探看一番。
下水之前,她玩笑著問他:“你不怕我扔下你獨自離開嗎?”
魏無忌望著她微微笑,“你不會。自己小心。”
蕭則玉回了微笑,然後轉身踏入水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只留下水面一圈圈盪開的漣漪,過了片刻,便恢復了平靜。
魏無忌站在她常坐的大石旁,一動不動地望著水面,忽然覺得周圍安靜極了。
若是往常這個時辰,蕭則玉必在指揮著他做這做那。
環繞在這天坑裡的少女清泠泠的聲音,還有輕微的風聲蟲鳴聲,亦或者熟透了的野果落地的啪嗒聲,高山上流下來的水花聲,潭裡魚兒們躍出水面的嬉戲聲,通通在這一刻消失不見了。
轉眼間,這個並不十分大的天坑竟然變得空蕩了不少!
他們不過在這裡生活了短短十餘日,但這裡的花草樹木,石頭土壤,都好似熟的不能再熟了。
這應該是他們一生中過的最寧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