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傾斜,慢慢地、慢慢地,如果再不停下來,她就要倒了。不管她如何抗拒,如果向後仰,企圖穩住發抖的腳跟,她都要倒在他的懷裡。
“可我以為——難道你——你不想嗎——?”她喃喃說道。
喬?派伸直腰。他實在是個身軀高大的人:那個身穿銀灰色束腰上衣、黑燈籠褲、一撇山羊鬍子掛在慍怒的笑臉上、厭惡地眯縫著眼睛的賓果老闆其實是個身軀高大的人。他搖著頭說,不。露絲嚎啕大哭起來。他又說不,不。
她流淚,她懇求,她頭昏眼花趔趄地往前撲。出了差錯,但她不理解錯在哪裡。腦子不由自主飛快地轉起來。她已經選好了冷靜、聰明的詞語,說出來大可贏回面子。但喬?派不知道她的打算,不知道她要說什麼,對她根本不在乎。
“不!”他對她毫不容情地厲聲喝道。
她一定是在他面前撲倒,一定是跪了下來。因為他突然揪住她光溜溜的肩膀,血往臉上湧,黑起臉,抓住她拼命搖晃。她被突如其來、十分猛烈地搖晃弄得前仰後合,一會兒碰著辦公桌,一會兒碰著牆壁。她的後腦勺撞到牆壁上,牙齒直打架,眼睛圓睜,卻什麼也看不見。
“不不不不。”
突然她跌到地板上,右嘴角碰到一個東西。空氣中怒氣重重。她抬頭仰望,只看見一個腦袋猶如子彈頭、瞪著發狂溼潤的眼睛、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沒有燈罩的電燈泡直接擰進天花板上的螺口,離得那麼遙遠,遙遠。燈泡發出明亮炫目的光,宛如太陽照著他的後腦勺。
“但我——我以為——”她喃喃說道。
“神氣活現地走進喬?派的賓果廳,把喬?派的賓果廳玷汙;神氣活現地跑到這裡,玷汙我的房間,你有什麼話可為自己開脫的,小姐!”喬?派說著一把把她揪起,胡亂拉上她的衣服,又抓住她的肩膀,粗魯地把她往房門口推,沒有丁點兒憐香惜玉、不講究丁點兒禮貌,為什麼他對她滿不在乎!——接著,她進了走廊,她那個享有專利權的錢包隨之被扔了出來,302號房“砰”地一聲關上了。
這一切發生得那麼快。露絲摸不著頭腦。她盯著302號房門,似乎期待著房門開啟。可房門沒開。在遠處下面的大廳裡,有人開啟房門探頭張望,一見她狼狽不堪的樣子,也連忙關了那扇門。於是,就剩下露絲孤零零一個人。
她完全麻木了,不知道疼痛:只覺得下巴上有點兒針刺的感覺,被喬?派的鬼爪使大力狠狠抓過的肩膀還在悸動。為什麼他一點兒也不在乎她呢……
她像個喝醉了的女人搖搖晃晃走過走廊,一隻手緊緊抓住裙子,另一隻手笨拙地把錢包壓在腰旁。她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嘟嘟囔饢像個喝醉了的女人。她就是一個喝醉了的女人。“你所說的人是什麼意思——什麼樣的人——”
要是他把她摟在懷裡,那該多好!要是他愛她,那該多好!
在安全梯的第一個平臺她突然昏眩得厲害,心想最聰明的辦法就是原地坐下。馬上坐下。她的頭隨著她無法控制的脈動打鼓,她相信那是賓果老闆的脈動,他憤怒的聲音也鑽進了她的腦袋,在她的腦袋裡亂竄,與她自己的思想攪和在一起。口裡有一潭東西往上湧——她嘔出一口鮮血——發現有一顆前面的牙齒鬆了,旁邊的門牙也在牙槽內前後搖動。
“啊,喬?派,”她低聲叫道,“親愛的耶穌基督你幹了什麼呀——”
她抽噎著摸索錢包的仿金扣,費勁開啟了錢包,往裡摸。一面嗚咽,一面要看看是否——可是不見了——她找不到——哦,在這裡,畢竟還在,摺疊得很小,有點兒皺巴巴的(因為她當時感到很尷尬,飛快地把它塞進錢包):那張100美元的支票。一張沒有簽字的支票,如果當時她的眼睛能集中注意力看久一會兒,那上面應該有喬?派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