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這位老太太已非他當年的小妹妹。人家有家有口有兒有女做事要有原則不能缺了良心。不論是哪種制度中國人的本質是一樣的老輩子不常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這又不是哪個人的責任。於佔水起碼的活人道理還懂他別無奢求只想見個面說句話心願就足了。儘管他心裡翻江倒海說出來的話卻很坦然他微微一笑說:
“春蓮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表哥我是佔水、於佔水呀。這次專門來看看你你好嗎?你家裡人都好嗎?”
“表哥?佔水?……”母親喃喃地念叨著。怪不得這位老漢這麼面善?原來他真是?……母親不敢往下想這個影響了她一生的男人竟然又一次撞進她家的大門?為了他丈夫送了命!為了他兒子跌跌拌拌到如今連黨都沒入上。為了他自己這一生還差點沒讓當特務抓起來。這個給她和她全家帶來災禍的人又找上門來了是憤怒、是怨恨、是緣份?百感交集心亂如麻什麼感情都有什麼感情都沒有。畢竟那一段歷史造就了那一代人也毀了那一代人誰能說得清呢?凡夫俗子、平常老百姓能知道那麼多嗎?歲月如梭時光如水。水能破石、擊石、穿石也能把怨恨沖淡化干戈為玉帛大約也與歲月和時光有關吧!母親經歷過的磨難太多她不想那麼多了她只想讓兒子過好日子讓下一代再不要重蹈他們這一代走過的路她就很滿足了。因而想到這兒她也微微一笑說:
“是表哥呀?這麼些年你跑哪兒去了也不捎個信來?快請屋裡坐吧朱支書也進來陪陪客人。”
朱三終於未能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一幕;他們應該抱頭痛哭他們應該歇斯底里嚎叫他們應該……這樣就有好戲看了涼水泉子就熱鬧了看那個小雜種董榆生怎麼收場?然而該看到的沒看到他們就這麼若無其事地見了面。傳貴婆娘還破天荒地招呼他進屋陪客人這豈不是有違常規嗎?
還是於佔水說了話:“表妹這位朱支書還是你親親的表兄哩!你們一個村子住難道就不知道?”
“是嗎?爹過世的早我把這門親戚忘了。”母親早知道朱三是誰她生榆生那天就聽姑媽說了後來她告訴了傳貴傳貴沒吭聲沒說認也沒說不認。
朱三滿面通紅一臉尷尬相平時挺會說的那張嘴這陣舌頭也拐不過彎來了。他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你們喧吧!”就轉身走人了和他的“姑舅哥”連招呼都忘了打。
朱三一出門見人就說:“咳夥計知道不?董榆生的親爹來了!我早說你們不信他壓根就不是咱涼水泉子人嘛!”
他好久沒這麼高興了。可惜大喇叭拆掉了要是在廣播上喊兩嗓子那才高興呢!
董榆生回家晚了些。
下午四爺侯四海、五奶安桂花、“老革命”朱建明幾個上歲數的人找到他辦公室把朱三在外面放出的風聲給他學說了一遍。
董榆生沒料到會有這事上午那位華僑模樣的老人找朱三他是接待過的怎麼七里八拐那人又成了他爹?“文革”那陣他就聽人說過他爹不是他親爹他的生父在臺灣當大官。看今天來的那人也不像個當官的模樣面龐黑瘦面板粗糙穿戴也很一般舊皮箱還有幾處磨破了皮。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如果換了服裝和涼水泉子的老漢們一般無二。這人怎麼又成了他的親爹不知這事娘怎麼說呢?
董榆生說:“四爺、拜奶、七叔各位大叔大嬸今天這件事對我可能是大事在涼水泉子也算不了什麼。家家戶戶誰沒有些頗煩事。我告訴大家一句我是喝涼水泉子的水、吃涼水泉子的飯長大的我爹是董傳貴、我是涼水泉子的人這個歷史誰也改變不了。大家放心吧都回吧我也回去看看。”
董榆生回到家母親正在廚房炒菜做飯那個瘦高老頭獨自一人坐在客廳裡喝茶爺爺不在家白天爺爺輕易不著家門的。聽見門響母親從廚房出來見是兒子就說:
“榆生你表叔……噢對應該叫表舅他大老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