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落海一般,淅淅瀝瀝,時斷時續。
她掖著玲瓏碎的胸襟,因這一曲旋律,時而溫暖,時而酸楚。兩相交纏的情愫,靜悄悄地揭開她幼年的記憶。當她靜坐在廣闊的東海海底,雨聲叮咚傳海而來,在她的耳邊交纏起伏,正是匯作這樣的旋律,將她懷抱。
只是,它從未清晰至此,彷彿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金桂綿延,飄香萬里,有人坐在花香甜蜜中撫琴唱詩。他今天也來了嗎?他今天也穿著那一身粹白的煙雲紗袍坐在山谷花叢之間嗎?
昏暗的檜林之中,她難辨地勢,幾次三番被土坎樹根絆摔在地,然而那靈動九天的弦瑟音韻,卻領著她,從黑暗之中穿行而過,無畏無懼。
——他的歌聲與琴音相輔相融,匯作一曲曼妙歌謠,沁人心脾有如晚風拂面。其中交織著歡樂,哀傷,寂寞種種情愫,她雖不能一一明瞭,卻只單純地喜愛這樣的聲音,喜愛唱著這一曲的那個人。她在桂花叢間穿梭疾行,唯恐趕不及看他一眼……
腳下痠痛疲憊,她卻只恨夜色蔽眼,不能行得更快些。
她隨著那傳進耳中的斷續音律,在嘴邊兀自哼唱起來。她從不知道,這一曲旋律原來早已宿居於她的心底,根深蒂固,完整如斯。她從不知道,即便是在這樣絕黑的夜色裡,也能堅信著,腳下的這個方向,這條路,正直指向他。
——啊,絃樂之聲尚在耳畔,那一曲歌謠卻已將盡。不要走,不要走得那麼快,等我穿過叢叢落桂殘香,就能再一次見到你……
這條找尋他的路途,好似已被她走過許多次。然而耳邊的琴聲越是清晰,她卻越是心焦如焚。
她腳下飛奔起來,在錯雜的林木間左磕右碰。
不要走,等等我,可好?
——她從草葉間探頭,果然看見一襲白袖攬盡風中芬芳。那人指下琴聲已歇,卻仍抱著金弦瑤琴,端坐於暮色中,望著她微微而笑。
蓮兮又一次在林中絆倒,狠狠摔在地上。耳邊的琴聲也隨之消逝得無影無蹤,如霧消散。她掙扎著爬起身來,不想這一次她觸手所及,卻並非冰冷的樹根硬石,而是一副溫軟綿綿的紗袖。
蓮兮在黑暗之中渾摸了一通,確信地上倒著的正是封鬱,趕忙將遍身遊走的幾絲殘元神魄全彙集在手中,掐起一道火訣。
小小火苗在她指尖跳動搖曳,溫暖的光色之中,只見封鬱正俯倒在地,臂間還擁著一張金弦鳳頭瑤琴。他長髮散亂,一身絲衣紗袍沾土帶泥,汙穢凌亂不堪,觸目之下令蓮兮頓時心慌。
她跪伏在一邊,小心替封鬱翻過身來,卻只覺他周身冰涼若石,竟與銀笏無異。
她的指尖輕撫上他的面頰,顫顫巍巍地一一描摹過他的眉梢,他的眼尾,他的雙唇。
這分明不是封鬱。
儘管是同樣淡若點墨的雙眉,同樣上揚不羈的眼角,同樣鑿刻天成的薄唇,卻絕計是另一個人假扮作封鬱的模樣,因為……
因為封鬱又怎麼會死呢?
直到前一刻,她分明還能聽見他指下弦響溫靜。
他是如何猖狂命賤的人,唯有影虹那樣天真,才會相信,一道天雷就能殺死封鬱。
那麼她又為何要拼命飛奔而來?她是趕來救他,還是趕來見他最後一面?
無論如何,她又來得晚了。
她已來不及見銀笏最後一眼,如今還要為封鬱收殮屍身嗎?
面對著銀笏冰床之上的軀體,她曾痛心疾首,難過落淚。
然則望著封鬱安然閉闔的眼瞼,她卻只覺得胸間摧枯拉朽的疼痛,像一汪滿溢的池水,緩緩沒過她的前胸,淹沒她的頭頂。置身冰冷殘酷的池水,她無法掙扎,無法喘息,連淚水也無法流下。
火苗在她的